止血、涂藥,張語嫣收好手中舒痕膠,取來白布為張遮包扎,她沒有提剛剛的嗚咽聲,只是溫和地說道:
張語嫣微之,回屋里好好歇息。
張語嫣我待會兒為你燉藥。
張語嫣娘親那邊…我?guī)湍闳駝瘛?/p>
張遮點(diǎn)點(diǎn)頭,在她的攙扶下回到屋內(nèi),就在她即將離去時(shí),張遮突然出聲說道:
張遮阿姊,你不怪我嗎?
科舉,從不是張遮一個(gè)人的選擇,張家的清白,張語嫣和馮溪君多年的操勞和希冀,俱都化作水中泡影。
陽光下,張語嫣緩緩回頭,笑容在光里看得并不真切:
張語嫣微之,你有你的路。
張語嫣不管你如何選擇,阿姊都不會怪你的。
張語嫣娘親所言并非出于真心,微之莫要放在心上。
張遮模糊的視線中,張語嫣一點(diǎn)點(diǎn)朝著光亮處而去,脆弱又堅(jiān)定。
人生路漫漫,不管朝著哪個(gè)方向,不管步幅大小,都是在向前走。
所以,別怕,走吧。
張語嫣行至馮溪君的房間,屋門緊閉,可隱約中有哭聲從門縫中溢出,她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去廚房燉藥煮粥。
氤氳霧氣中,時(shí)間仿佛停滯于此,張語嫣輕聲敲門,溫聲說道:
張語嫣娘親,吃點(diǎn)東西吧。
緩緩響起的腳步聲,馮溪君打開屋門,臉上已沒有了淚珠,唯有微紅的眼眶,無聲地說著酸楚。
馮溪君接過木碗,是她愛吃的魚片粥,當(dāng)真是一句拒絕都說不出來。
魚肉鮮嫩,不趁熱吃,便要燙老了。
馮溪君側(cè)過身子,走向屋內(nèi)桌案,眉眼憂愁,神色黯然地說道:
馮溪君微之…可還好?
張語嫣嘆了一口氣,心疼地說道:
張語嫣所幸及時(shí)上藥,并無大礙。
勺子在魚片粥中亂攪,馮溪君抬起眼眸,傷懷又痛苦地說道:
馮溪君你可怪我下了狠手?
張語嫣緊緊握住馮溪君的手,眸中的擔(dān)憂和心疼亦是為了她:
張語嫣娘親,沒有人會怪你的。
張父蒙冤而死,張家一落千丈,而他們,亦時(shí)不時(shí)被人戳著脊梁骨痛罵“罪臣之婦、罪臣之子”。
其中酸楚和痛苦,張語嫣豈能不知。
馮溪君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她眸中的絕望亦快要噴涌而出:
馮溪君他參加吏考,便只是小吏。
馮溪君無權(quán)無勢,如何與楊家對抗,如何為你父親申冤,如何重振張家?
“三個(gè)如何”,是籠罩在張家數(shù)十年的陰影,張語嫣神情復(fù)雜,垂眸深呼一口氣,沉聲說道:
張語嫣為父親申冤這件事,我和微之都不會放棄的。
張語嫣他參加吏考,便是衙門中人。
張語嫣娘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張語嫣的溫和,稍稍安撫了悲痛欲絕的馮溪君,她苦澀地?fù)P起唇角,笑中帶淚道:
馮溪君會好嗎?
張語嫣會好的。
馮溪君你怎么…如此確定?
張語嫣將自己貼近馮溪君的懷抱,眉眼溫和,平靜地說道:
張語嫣我相信微之和娘親。
張語嫣我也相信我自己。
馮溪君的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她婆娑著眼眸,輕輕抱住了張語嫣:
馮溪君世清,世清…
苦痛與現(xiàn)實(shí)從不分離,面對它,戰(zhàn)勝它,不要傷害愛的人,亦不要傷害自己。
馮溪君端著粥和湯藥走進(jìn)張遮屋內(nèi),道歉和原宥,在無聲無息中完成,日頭正好,枝條處的雪亦悄悄化作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