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歸乃是慰藉之地,也是收留之所。
這里有竹林,有村莊,還有湖有橋,皆以云歸命名。
寓意便是希望戰(zhàn)死他鄉(xiāng),尸骨無存的將士能夠魂歸故里。
也是希望天下太平。
云歸是秦家的封地,處在京城邊緣,荒無人煙,后因收留著那些無家可歸的人,變得有熱鬧了。
這天突降暴雨,電閃雷鳴。
秦府
晗云一邊為秦蓁系上披風一邊說:“這雨下的這么大路又那么滑,小姐還是不要去了”
話畢,她拿起放在屋檐下的傘遞上去。
秦蓁接過傘撐開“我去去就回,你不必跟著。”
秦府是秦家依著京城邊緣而建,離云歸很近,但是路遇到水就變得很滑。
她按照約定時間到了木屋,屋內(nèi)早已坐了兩人。
主位上的人放下手里的茶,看向秦蓁,注意到了她身上的泥,開口說道“秦姑娘還是先去梳洗一番罷?!?/p>
“那請皇后娘娘稍等片刻,民女去去就來?!闭f罷就退了下去。
皇后愣了一下,隨即輕笑一聲繼續(xù)品茶。
如果連自己的身份都猜不到,那她又怎會值得自己親自來一趟。
片刻之后,秦蓁換了一身衣裳,頭上是一支普通的竹簪,給人的一種感覺很溫柔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皇后娘娘,找民女過來所為何事?”秦蓁行禮問道。
“坐下說”
秦蓁剛坐下,就看見皇后拿起茶壺要給自己倒茶,連忙起身接過,“民女自己來。”
皇后也不勉強,畢竟自己的身份擺在這。
秦蓁接過茶壺,先給皇后續(xù)滿,才給自己倒茶。
“該說正事了”
聽完這話,秦蓁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婢女,皇后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就遣退了云水。
云水出去后,皇后才輕聲說道:“秦姑娘是不是已經(jīng)猜到了?”
秦蓁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茶,才開口道:“在聽到宮里來信時就已經(jīng)猜個七七八八的,如今看到真的是娘娘才敢肯定。”
“你不害怕嗎?”
秦蓁自然知道她在問什么,回道:“民女害怕的話,就不會來了,如今民女來了不就更能證明娘娘的猜測嗎?”
“你果真不似表面那般簡單?!?/p>
秦蓁回了一個笑容,隨后皇后才說起要求來。
“本宮要你進宮……”等皇后說完最后一句話,秦蓁想都沒想答應了下來“我同意”
“秦姑娘不考慮一下?”
“沒什么好考慮的,就算民女不答應,娘娘不是也會逼著民女答應嗎?!?/p>
第一次見有人這么直來直去的說話,皇后真的有些驚了,倒也符合她的性子,武將之家大多不喜彎彎繞繞。
皇后瞥了一眼窗子,“本宮就不打擾秦姑娘和朋友敘事了?!?/p>
“娘娘慢走”
皇后離開后,藏在外面偷聽的人便翻了窗子進來。
“任將軍,人都走了你就不能走正門進來嗎?”
“習慣了”停頓了一會又道“你真的要進宮?!?/p>
“我別無選擇”
二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喝茶聽雨,不再說話。
第一日沒消息,第二日沒消息。
第三日一早,皇宮里便傳來了皇后離世的消息。同時 ,秦蓁收到了皇后最后的信。
信上寫到:我本就中命不久矣,倒不如早些離世,你好進宮穩(wěn)住局面,昨日我已將所有事情說與陛下 ,你不必緊張,既然是我所求那就要給你一個尊貴的身份,我和陛下商量過,等你成為皇后會為你留清白之身,這樣等森兒能獨擋一面之后,你也好脫身,尋個好人家,另外我希望你可以幫我救下云水,她從小就在宮里,忠主,是一個不錯的幫手。
看完之后,秦蓁將信件燒毀,叫來安籮,“去查一下皇后中的什么毒,再把這些紙灰收拾一下。”
“是?!?/p>
大周之內(nèi)七天不能食肉,不可婚喪嫁娶。
御花園中,一襲龍袍者,低頭賞花,眼中盡是哀愁和悲傷。
“晗云,以信閣的名義將這封信送到宮里去,交給陛下。”
晗云接過信,屈膝一禮,退了下去。
而她正好和回府的秦兮裊碰個對面。
秦兮裊雖好奇,但是她知道長姐自有考量,擺擺手讓正在行禮的人兒離開了。
“我剛看見晗云出府了,是長姐安排的嗎?”
秦蓁聽出了語氣中的試探,低頭繼續(xù)侍弄著花草,回了一個“嗯”字。
秦兮裊聽到她的回答,蹲下身來,玩著池子里的水。
“撫水挽青袖,蓮池映美人”大概就是這幅景象了。
不過美人的臉上有些哀愁。
“你和陛下交換了什么?”
深夜,撫水院的燈亮著,秦蓁跪在地上,面前是身著常服的晁遠將軍,也是秦蓁的父親。
晁遠將軍臉上平淡,問出了那句話。
“秦家九族的性命?!?/p>
“九族的性命,九族的性命,怪不得你會放棄自己的幸福,嫁進宮里?!?/p>
“我們的性命自有我們自己護,需要用你的幸福做代價嗎?”
秦蓁沒說話,一直跪著,相較之下,將軍有些氣急敗壞。
“罷了,你也有自己的考量,我只希望你能護好自己?!?/p>
他只是一位想要女兒開心快樂的父親。
他扶起秦蓁,撫摸著她的頭,在家人旁邊秦蓁才能安心。
任尋在門外聽見了全部的對話,他望向秦府。
心里想著:真的只是九族的性命嗎?
九族的性命可威脅不了她。
大概還有那二十三萬將士的性命。
他自嘲的笑了一聲,最后順走了酒攤子上擺的兩瓶酒,留下了三十兩銀子。
坐在了房頂上喝酒,這個地方可以望見撫水院。
秦蓁走出房門,望向了他的方向,嫣然一笑。
她自然知道任尋剛剛全聽見了,整個秦府都是自己的眼線,武藝再高強者也躲不過。
她就這樣看著他,他仰頭喝口酒,突然釋然了。
能守著她就好,又何必在意是以什么身份呢?
希望她一直都是她,一直可以這樣笑著。
兩人相視而望,女子站在房門前,男子坐在城樓之上。
可望不可即。
“秦衿語,我縱橫沙場,算是折在你身上了?!?/p>
任尋醉了,他仰頭賞月。
看不到遠處的人兒流淚。
——
半年之后
一道圣旨,徹徹底底的破壞了秦府歡快的氣氛。
朝堂的戲劇才剛剛開始。
接過圣旨之后,剛剛歡快的氣氛立刻變得壓抑,每人臉上都是不同的表情,但好像又一樣。
都是在擔心秦蓁,眼神一直往那里瞟。
護國公夫人直接暈了過去。
還好護國公眼疾手快連忙扶上,才沒倒下去。
“叫大夫?!?/p>
“快快快…”
秦蓁就站在旁邊,沒有別人那樣慌亂。
她回頭,徑直的朝花園走去。
兮裊看著她那落寞的背影想跟上去,卻被娘親一把拉住“讓她一個人待會兒?!?/p>
兮裊沒有倔,就站在原地。見狀,母親松開她的手,就隨便他去了。
秦蓁不會訴說,她只能憋在心里。
就連天氣也不如愿,下起了雪。
她任由雪花飄落在在自己身上,然后化掉。
這次沒人為她撐傘。
任尋去了異南。
有一雙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秦蓁回過頭,是秦順時。
“阿時怎么會來這?”
“三姐姐說你很難過,讓我陪陪你?!?/p>
“阿姐為什么會難過?”
秦蓁溫柔的看著他,沒有解答他的問題。
秦順時一臉求解答的表情,逗笑了自己的長姐。
秦順時表示很迷茫,有什么好笑的。
任尋收到消息時,也有些震驚,他沒想到會這么快。
亓紀森還在旁邊幸災樂禍,卻被一句話說的閉上了嘴。
“聽說這秦三小姐最近在選親啊?!?/p>
亓紀森的臉立刻黑了下來。
還沒等他們繼續(xù)說話,就有哨兵來報,說是西邊看到軍隊。
兩人對視,默契的向營帳外走去。
他們二人看向西邊,亓紀森叫來一人,讓前方巡邏的人撤回兩公里。
戰(zhàn)爭要開始了。
青燈古佛,隔著輕煙,秦蔓越來越看不清對面的人。
“你到底在謀劃什么?”
“百姓,天下”秦蓁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句話,卻不在意會震驚對面的人,她也從未想隱瞞。
秦蔓慌忙起身,打翻了茶杯,燙傷了手。
“你知不知道前朝有一人妄想改變這天下,而萬劫不復?!?/p>
秦蓁起身:“我知道,可是計劃已經(jīng)開始,沒有辦法,只能繼續(xù)往下走?!?/p>
秦蔓只好坐下。
看著秦蓁拿起藥,她將手伸過去,臉上還是生氣的模樣。
秦蓁看她這樣,無聲的笑了一下。
對上秦蔓那要吃人的目光,又恢復了嚴肅。
氣氛突然沉悶,秦蔓不自在的說了一句“記住,你還有家人?!?/p>
秦蓁的手僵住,隨后冗然一笑“嗯”
她不是孤身一人,她身后有整個秦家和那二十萬將士。
中朝之后,晁遠將軍手里拿著一封金黃的圣旨。
秦家一陣死寂。
還是由晁遠將軍先開口。
“五日之內(nèi)要趕到中北,今日便要出發(fā)”
“中北?”護國公發(fā)出疑問。
將軍夫人也出生在武將世家又怎不知中北是何種險要。
“秦家軍是騎軍,怎能去守中北?”
護國公有些氣急敗壞,整整二十萬將士就如塵土揚來揚去,而陛下又視將士如草木般隨意。
他朝門那走去,卻被秦蓁拉著。
她總是很冷靜。
秦蓁站出來說道:“不過就是削弱秦家的勢力罷了,我們秦家又何止二十萬將士?”
眾人的目光移向秦蓁。
“還有云歸軍”秦蓁頂著所有人的目光繼續(xù)道“云歸軍雖只十萬,卻實力強盛。
“這?”晁遠將軍面露難色“兵符并不在我這”
“在我這”
秦蓁一邊說著一邊拿出藏在衣袖里的盒子。
眾人雖有些震驚但也覺得理所當然。
任尋出征前前來借兵符或許就是想到了現(xiàn)在。
那天夜里
雖黑燈瞎火,但任尋還是憑著超強的記憶力找到了秦蓁的閨房。
她還未睡熟。
聽到腳步聲,慌忙之間坐起身,聽到熟悉的聲音才平靜下來。
“秦大小姐怎還是如此緊張?”
或許只有在黑夜她才是真正的自己。
會害怕,也會緊張。
秦蓁聽見他語氣中的調(diào)侃,沒理會。
徑直繞過他,向外面的亭子走去。
任尋無奈,看見秦蓁只穿了中衣,拿起掛在一旁的披風跟了上去。
走到她身邊為她披上。
“夜里涼,你身子本就不好也不知加件衣裳?!?/p>
秦蓁抬頭看他,“找我何事?”
他們二人走到亭子里坐下。
便開始說起正事。
“我要去異南了”
“你和我說作甚?”
“和你告別。”
秦蓁掃了他一眼。
“異南應是騎軍守,而我該去中北?!?/p>
“我知你的意思?!鼻剌杼窒胍|摸天上的月亮“你去異南,父親就會去中北,外公則會守京城?!?/p>
“唯一的辦法的關鍵就是云歸軍?!比螌て鹕碚驹谇剌杳媲?,握上她那抬起的手。
“明日我會去借兵符,到時陛下也會知道?!?/p>
任尋停了下來,盯著面前的人。
他們知道陛下會同意。
第二日任尋借兵符的事情傳滿了整個京城。
卻不知兵符從未離開京城。
“你……唉”晁遠將軍最終還是沒說什么。
擺擺手,等下人將包袱遞過來時就離開了。
接過兵符,秦明時緊隨其后離開。
秦蓁知道父親沒有生氣,只是害怕。
秦家人望著叔侄倆離開的方向,笑出了聲。
一個滿身傲氣,一個滿身傲骨。
“不愧為我秦家男子”
護國公掐腰評價道。
雖笑,但更多的是擔憂,不過就是用微笑掩飾罷了。
紓欖虞內(nèi)賓客滿座,只為一睹花魁芳容。
眾人皆談涼春芳容,卻不知她之才。
“小姐”涼春跪地行禮,不敢直視面前的人。
而那人仿若沒看到一樣,繞了過去。
涼春沒得到回應不敢起身。
畢竟她也犯了錯。
秦蓁走到刑臺面前,擺弄著桌上整齊放著的刑具。
“你覺得自己有錯嗎?”
涼春沒有回答。
秦蓁拿著一把匕首走到了涼春面前,用刀撐起她的下巴,道“你沒錯,是人就會有情,她和你的遭遇一樣,你同情她。”
涼春順著秦蓁的動作逐漸站直了身體。
她們無聲的對視。
“罷了,等這件事情結束后你就可以離開?!?/p>
涼春驚訝的看著她。
秦蓁看她的表情詢問道“很驚訝”
涼春不再害怕,她看著秦蓁將匕首扔了回去,回到“小姐說自己心狠手辣,其實不然,不過就是掩飾自己”
秦蓁瞄了涼春一眼,忽的笑出了聲“你很會揣摩人心?!?/p>
隨后又走到?jīng)龃荷磉叀澳闶呛芎玫钠遄樱皇墙K會自由。”
涼春望著秦蓁落寞離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一個會為百姓著想,會為天下人著想的人又怎會心狠手辣。
不過就是偽裝罷了,哪怕被人當成千古罪人,也在所不惜。
秦蓁如此,任尋如此。
“前陣營遭受夜襲,我們趕到時,也只剩百許人?!?/p>
將士單膝跪地通報這昨夜的情況。
任尋聽過之后將手里的軍報放下,和亓紀森一同走向外面。
傷員遍地。
“你忍著點,馬上就好”醫(yī)師一邊說著,一邊涂著藥。
“啊啊啊啊啊”看到正在自己拔劍的將士,任尋立馬過去幫忙上藥。
到處都是痛苦的呻吟聲。
即便見慣了戰(zhàn)爭的殘酷,可是每當再次直面時還是會害怕。
沒有人能習慣死亡,因為人有情感。
任尋看著這么多傷員,第一次陷入絕路。
異南本不是路兵守,前陣營幾萬人只剩百許,全軍不過還余十幾萬,怎能守住異南?
軍報在哨兵沒日沒夜的騎行下終于在第三日送到了京城。
軍報傳遍了京城。
眾人只覺異南遙遠,攻不到京城。
卻不知異南破,國將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