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幾天里，宋承歡沒再去賴著景淮。
他似乎徹底恢復了從前的樣子，早自習總是姍姍來遲，無聊時在書本上隨便涂涂寫寫，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常常課上到一半就趴在桌上。
當他朦朧中抬頭，景淮坐在離他很遠的位置。
不會再有人敲他的課桌，提醒他認真聽課。
曾經離得最近的人似乎已經形同陌路。而謠言卻愈演愈烈。
也許是宋承歡一直活得驕傲，自我，囂張而又肆意。因為足夠自信，因為他覺得沒錯，所以他似乎從不懼怕謠言。
但當他聽到有人把那些尖酸刻薄，惡心不堪，充滿鄙夷和厭惡的話和景淮的名字放在一起的時候，他瞬間失去理智、根本沒辦法不沖動。
“靠！老子當你是兄弟，替你說話呢！”竇尋被宋承歡扯住領子，紅著臉大吼：“媽的！像景淮這種人……啊！”
宋承歡把竇尋的頭重重地往地上一磕，帶笑的眼眸中滿是黑沉沉的戾氣，“他是哪種人？竇尋，我之前警告過你吧，你怎么還敢的！”
“同性戀怎么了？關你屁事兒……，老子就是喜歡他，關你屁事！再敢罵他一句試試?！?/p>
宋承歡把人壓在地上打，圍觀的沒有一個阻止。
“宋承歡！”有人抱住了宋承歡的腰，用力把他拉開。
“你有病?。’偭耸遣皇?！你想把人打死還是打殘？”景淮怒極大罵，“你做任何事之前為什么從來不考慮后果，只顧沖動，只顧發(fā)瘋。你……”
“……對不起?！?/p>
宋承歡垂下茫然抬起的手。
因為景淮及時攔住，竇尋傷得并不重。但宋承歡明目張膽地在學校動手打人，影響惡劣。教導主任要求他請家長。
“父母工作忙，沒時間?！彼纬袣g懶散地站著，“對不起，沖動了。我會檢討，會改正?！?/p>
周一升旗儀式上，宋承歡上臺當面檢討。
“各位老師，同學，早上好。我是高二八班的宋承歡。上周，因為一時沖動打了十三班的竇尋同學。對竇尋同學造成了傷害，也對學校造成了十分惡劣的影響……”
宋承歡十分誠懇，感情真摯地念完了稿子。
“最后，關于我和景淮的謠言我想澄清一下。我和景淮只是普通朋友關系，不存在任何其他關系，請大家不要隨便聽信謠言?！?/p>
“經過深刻反省，我保證會改正錯誤。但有一點，我改不了?！彼纬袣g很輕地笑了一下，平靜而篤定地開口。
“我喜歡男生?！?/p>
“我喜歡的人，是一個很優(yōu)秀、很努力，很可愛的男生?！?/p>
臺下 臺下一片嘩然。
而臺上的少年，無知無畏，肆意張狂。在十七歲這年，給了最喜歡的人一場最盛大的告白。
他說：“山川湖海，任何一個地方，你沒看過的風景我都愿意陪你去看?！?/p>
不是想告訴誰，他只是想讓景淮知道，就像他對他所有的好全都不需要掩藏，全都讓他知道，讓他知道有人會在意他。
他喜歡景淮，坦坦蕩蕩。
…………
“老師也沒有歧視你的意思……”班主任試圖心平氣和地跟他溝通，“但是喜歡有很多種的，不是只有戀人那種喜歡，是吧？”
“我知道。”宋承歡難得認真，連站姿都不似以前那樣懶散隨意。
“我喜歡他。但我沒跟他談戀愛，并沒有違反校規(guī)?！?/p>
班主任皺了一下眉，耐心糾正話題：“這不是早戀的問題，而是……可能是心理上的問題。如果你堅持你剛才說的話，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她頓了一下，嚴肅道：“同性戀，這是不正常的，你知道嗎？”
“為什么不正常？法律規(guī)定同性戀有罪？”
“沒有，法律沒有任何一條規(guī)定禁止同性戀。”班主任沉默了許久，“但這是不被大眾所接受的，甚至會遭到質疑、反對、批判.。這就是不正常。”
“為什么一定要所有人都接受？”宋承歡倔強地問。
“你還年輕啊?！卑嘀魅握Z重心長地說：“當你沖動，輕易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想過這些會對你的生活，你以后的人生帶來多大影響嗎？”
“懶得想?！彼纬袣g偏開頭毫不在意地說。
“一時沖動能理解”她說：“老師一直覺得，年少輕狂很正常，只想一點一點把你拉回來。但學校的意思是建你轉學?！?/p>
“報告?！本盎窗奄Y料放在桌上，轉身目不斜視地出了辦公室。
下午上體育課，跑完步后出了很多汗。宋承歡在一樓廁所洗了把臉，冰涼的水拍在后頸，熱氣散了不少。
景淮從廁所隔間出來，面色平靜地在洗手池另一邊洗手。
宋承歡僅僅小心瞥了一眼，就看到了景淮寺手腕處隱隱露出一條傷口。
強裝的冷靜瞬間被打破。他急急問出口：“你手怎么了？”
景淮慌忙扯下袖口蓋住手腕，躲避道：“沒怎么。不小心劃了一下。”
宋承歡看出他的心虛和有意閃躲，不管不顧地抓住景淮的手腕。
他動作強硬，景淮掙脫不開，只能沉默地偏開頭。
景淮手臂上全是傷口。從手腕到手肘密密麻麻的，全是用刀劃的傷口。有的已經結了疤，有的還滲著血，新舊交疊。
“你……”刀口沒劃在他手臂上，僅僅看了一眼宋承歡心口就跟著疼了。他紅著眼，“誰弄的？疼不疼？為什么不跟我說？你……”
宋承歡瞳孔猛地一顫，“你…自己弄的？”他想起很久之前，他拿刀在手上劃的那次，正好被景淮撞見。
“你沒事瞎學什么？”他氣極，“很有意思嗎？要不要我拿你當時罵我的話再罵你一遍？”
景淮悶聲不說話。他卻又心軟了，“傻子，你有什么不高興的拿我撒氣行不行？”
“宋承歡……”景淮聲音緊繃，像在極力忍住哭。
“你……哭了？”宋承歡怔住了。
他看見景淮肩頭抖動。
“是我那天說的話還不夠難聽嗎？你為什么……”景淮偏過頭看向他，眼淚斷了線一樣不斷掉落，“你為什么還這樣、，為什么要這么喜歡我，為什么……”
“你……別哭，別哭了行不行……”宋承歡慌亂無措。
景淮甩開他的手，啞著聲音低吼：“你為什么要說出來！憑什么你要不管不顧地說出來！我說了不喜歡你，你還上趕著來。.”
宋承歡抬起來的手僵住了。心臟梗痛，他低下頭紅了眼睛?！昂?。我不喜歡你了?！痹捚D澀地說出口。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僵硬地扯出笑，“我不喜歡你了，真不喜歡了，你就當我沒說過行不行？”他竭力裝出風輕云淡的樣子，“老師那兒我也可以去解釋……要不然在廣播里公開解釋，解釋了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宋承歡極力挽回著，“我們以后還是朋友，行不行？”
“我不想跟你當朋友了，不想再跟你有任何交集。”景淮啞聲說。
“為什么？我喜歡你就讓你這么討厭嗎？”宋承歡表情僵了一下，隨即偏開頭笑起來，“我騙你的?！彼f：“我就是無聊隨便開個玩笑，覺得挺有意思的，沒想到你真信了啊。你怎么這么好騙。”
“我下次不亂開玩笑了行不行？別生氣了，同桌。讓老師把座位調回來吧，都沒人監(jiān)督我學習了?！彼纬袣g彎眼笑著，胸口卻疼得發(fā)冷。
好了，就這樣吧，回到以前那樣吧。不喜歡也沒關系，當朋友也行的。
他像從前一樣把手搭在景淮肩上，試圖把一切拉回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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