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謝銜月來了后,芙蕖的心思更多放在她身上,變著法的做各種美食,就希望把人養(yǎng)點肉出來。
“芙蕖姐姐,這是荷葉雞?”
“對,等會還有荷葉飯。”
雞肉鮮嫩多汁,僅是聞著味她都要流口水了。
因為方蘭生他們都在,芙蕖多做了些。
孫月言縱使皮相老去,但看得出來年輕時是個美人,她笑道:“芙蕖的廚藝這么多年越發(fā)好了?!?/p>
“喜歡吃就多吃些,蘭生貪食,鍋里還有荷葉粥,配著吃解膩?!?/p>
微風(fēng)吹過他們的發(fā)梢,仿佛還是年少時聚在一起的模樣。
芙蕖珍惜這樣的時光,但凡人的壽命終究有限,飯后方蘭生唱起了江南小調(diào),孫月言為他打拍子,方如沁一臉祥和的看著他們,謝銜月耍起了劍舞,一切都很美好。
謝銜月住了一年多,她那訪友的師父終于回來了。
“芙蕖姐姐,我在蓬萊等你。”謝銜月臨走時將自己脖子上的吊墜給了芙蕖,小聲在她耳邊道:“這是龍鱗,得來不易,送給你防身。”
芙蕖尚未反應(yīng)過來,謝銜月已經(jīng)跟著她師父離開了。
“諸位,有緣再見!”
芙蕖手里握著還有謝銜月溫度的龍鱗,心中感慨萬千,人與人的相遇和分離永遠(yuǎn)措不及防,她深知銜月對自己一片真心,龍鱗哪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想必是不歸真人為了徒弟與沉睡的巨龍做了交易才得來。
謝銜月要是知道芙蕖這么想,一定會解釋清楚,純粹是她無聊時與白龍聊天游戲時得到的,儲物戒里還有呢。
謝銜月離開后不久,方如沁最先倒下了,她已經(jīng)年過百歲,算是名副其實的長壽老人,睡夢里偶爾會夢到歐陽長恭,只是懷念他們年少時也如普通青梅竹馬般嬉笑打鬧。
她是在夢里離開的,方蘭生撲在床邊哭出了聲,于凡人而言,他們姐弟互相陪伴九十多年已經(jīng)是有福氣,臨了還是不舍得。
前腳送走方如沁,孫月言也在一個清晨離開了人世,先后送走姐姐和妻子,方蘭生知道自己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他趁自己清醒時把手中的鋪子生意分給了云韶和云昭,云韶一心修道,能保證云昭在世時方家的后代對云韶好,但云昭若不在了呢?
他立了遺囑,云昭和倆個孫子都得了自己的那份,云韶的則交給專人打理。
兄妹倆日日在蘭生床前伺候,陵越也是每日早晚都來一趟,芙蕖時不時送些滋養(yǎng)的補(bǔ)品過來,但他的精氣神已經(jīng)一日不如一日。
某個黃昏,他靠在院中的藤椅上,望著天邊的晚霞,輕聲喚道:“大哥…芙蕖…”
“我們在呢。”
芙蕖極力忍著淚水,與陵越一左一右坐在蘭生旁邊。
方蘭生的目光有些渙散,握著芙蕖和陵越的手,“這幾年,辛苦你們照顧我們了…”
“都是朋友,說什么客氣話…”
他已經(jīng)看不清眼前人了,依稀看到他們還是少年模樣,從相遇時就該知道最悲傷的便是他們之間橫跨不過的年齡。
“大哥…我走后,你和芙蕖都要好好的,我來生還做你們的弟弟…
我這一生,有姐姐、大哥、月言、芙蕖…遇到了許多傳說中的事,也算兒孫滿堂,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等到屠蘇回來…如果有一天他回來了,來我墓前和我說說話…”
方蘭生的聲音越來越小,一直到最后眼皮慢慢合上,再也聽不到他說話。
陵越強(qiáng)忍悲痛,輕輕撫上蘭生的眼睛,“放心去吧,來世我們還會做兄弟?!?/p>
芙蕖早已泣不成聲,云昭和云韶跪在地上,“爹爹,您和娘親還有姑姑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妹妹和方家,絕不糟蹋了你們的心血?!?/p>
方蘭生的葬禮很是隆重,與如沁、月言的并無區(qū)別,琴川許多百姓自發(fā)的來送他們,這些年無論天災(zāi)還是人禍,方家一直慷慨解囊,就是朝中的官員入仕前也受過他的資助。
送走方蘭生后,陵越把自己關(guān)在殿中,幾日不曾出來。
芙蕖只能端著膳食進(jìn)了他屋子,這才發(fā)現(xiàn)陵越的鬢角長了些白發(fā),“大師兄…人死不能復(fù)生,吃些東西吧,天墉城還需要你…”
陵越自幼就是大師兄,照顧下面的師弟師妹,性子沉穩(wěn),從不任性,親人朋友接二連三的離開讓他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陵越抬起頭,眼里布滿了血絲,神情迷茫又痛苦,“芙蕖,我有時候在想我們修道是為了什么?漫長的生命中重要的人一個個離開,獨留我們帶著那些記憶一直活下去…”
芙蕖放下食盒,在陵越身邊坐下,“我以前也問過我爹這個問題,那時他說修道是為了自身有能力去濟(jì)弱扶貧,這世間總要有人去對付那些妖魔鬼怪。
修道成仙也并非為了長生不老,是有更多時間和機(jī)會拯救更大的災(zāi)難,往小了說,要真有執(zhí)念,活得久才能見到想見到的人。
你說是不是,大師兄?”
“你說的對…”陵越似是振作了些,但眼中的痛苦絲毫未少。
“我相信大師兄比我懂這些道理,但事情發(fā)生了,道理也解決不了人的情緒。”芙蕖握住陵越的手,想給他些支持,“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師兄每次都給我?guī)Ш贸缘?,說把情緒發(fā)泄出來就好了。
我做了些你愛吃的,吃完也許會好很多?!?/p>
芙蕖心中也難受,她選擇讓陵越自己待會,想清楚這些事。
說完便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沒想到陵越抓住了芙蕖的手腕,力重不大,卻讓她停住了腳步。
回頭看去,坐著的陵越攬住芙蕖的腰,輕輕靠在她身上,不帶任何情欲,“芙蕖,讓我歇會。”
芙蕖拍拍陵越的背,她師兄太累了,“我一直都在?!?/p>
偌大的天墉城只有芙蕖陪著他了,那年屠蘇魂飛魄散,晴雪尋遍三界,大家都有自己的責(zé)任在身上。
陵越嘴上不說,心中其實也在怕芙蕖會離開,因為她喜歡自由,他是掌門也是芙蕖的師兄,更不能打著為她好的旗號把人禁錮在天墉城。
昏暗的殿中,陵越始終沒放開手,芙蕖也沒開口。
陵越怎么也想不到這是他們只是師兄妹的最后一次擁抱,從此隔著一層面具,再也無法相認(rèn)。
云韶還記得,師父勸過大伯后,他振作了起來,然好景不長,琴川再次被妖獸襲擊,芙蕖作為妙法長老帶著弟子們下山。
原本只是一場普通的應(yīng)付妖獸,又與幾個門派送弟子歷練的秘境相撞,妖獸躲了進(jìn)去,一番廝殺后,那畜牲毀了秘境,為了讓其他弟子都逃出去,芙蕖永遠(yuǎn)的留在了里面,那成了一堆廢墟。
云韶和師弟師妹們拼命的挖,什么都沒找到,她先后失去雙親、姑姑,又失去了師父。
陵越接到芙蕖的死訊后,活生生吐出一口鮮血,他不敢相信他那愛美的小師妹尸骨無存,甚至后悔派芙蕖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