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還珠

11 通往真相的小徑

在我們四人步行前往信上的那個地址時，莫德麟很好奇地問夏沐風：“連我都認為我自己殺了人，您又是怎么覺得我一個人都沒有殺呢？”

夏沐風牽著小狗，慢悠悠地說道：“我先講講我的故事吧，我是一個心理醫(yī)生，偶爾會幫警察解決一些小問題，有時也會自己接取一些有趣的委托，按照許多小說里的說法，我算是一個偵探吧。我現(xiàn)在也確實是個偵探，疫情期間，心理醫(yī)生賺不到錢了?！?/p>

“四天以前，我接到了一個珠寶商人的委托，委托的內容是，調查他女兒的失蹤事件?！?/p>

“失蹤嗎？一般來說，要調查失蹤類案件，有三個關鍵點?！蹦瞒雽Υ水a生了極大的興趣，甚至超過了和夏沐風辯論“他是不是兇手”。他也不討論自己的問題了，一心一意地等著夏沐風講后續(xù)，不時提出一些建議。

“是的，失蹤案的三要素分別是報案人，失蹤者，失蹤者最后出現(xiàn)的地點。我遇到的困難是，在本次的委托里，除了失蹤者的身份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剩下的兩個要素，要么被委托人隱瞞，要么委托人完全就不知情。”

莫德麟沉思片刻，肌肉松弛的方臉上逐漸露出笑容：“我知道，真相是某人謊報軍情，對吧？”

“哦？愿聞其詳?！?/p>

“你看啊，你不是說失蹤案三要素只知道一個嗎？不知道最后出現(xiàn)的地點，不知道報案人信息，但是很多情況下，未知的問題反而會告?我們更多可用的信息?！蹦瞒肜^續(xù)說：“你知道一些失蹤者的事，就應該接著查一查你的委托人和她的關系。如果委托人不愿意說，或者佯裝不知情，你還可以從他的身份切入，聊一聊和珠寶有關的事，他會慢慢放下戒備的?！?/p>

“還有一種方法，如果你沒辦法立刻判斷這個人證詞的真假，也可以選擇暫時相信他，之后再降低他的戒備心。”說起與偵察相關的方法和手段，這位退伍軍人如數(shù)家珍。

“你先告訴我一些事情吧，你當時獲得的失蹤者信息有哪些？”

“她是一個二十六歲的話劇演員?！?/p>

“嗯……看來這條線走不通了，演員類職業(yè)的社會關系非常復雜，而且這附近的劇院正處在停業(yè)期間?！蹦瞒胗謫枺骸澳愕奈腥酥浪畠旱淖≈穯?？”

“他說他不知道?！?/p>

“果然麻煩，不過這樣才有挑戰(zhàn)性嘛?！崩宪娙说哪绢^假腿在路面上咚咚作響：“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你和我都只能做出這樣的判斷：你的委托人是某人的中間人，負責向你傳遞女兒失蹤的消息，由于他極其不了解女兒，所以就算有所懷疑，也不得不選擇相信那個知情人。至于他對你隱瞞這個人的動機，我認為他只是不愿意讓后者牽扯進來?！惫?，姜還是老的辣，獵狗還是老的本領大。

“您覺得他們不是共犯嗎？或者，他們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有沒有可能呢？”夏沐風問。

“這兩種假沒都有說不通的地方，一個不太了解女兒的父親怎么會與人合謀，企圖對自己的孩子不利呢？二者并沒有直接的矛盾沖突，父親就不會誕生強烈的動機。如果是為了利益方面的事，女兒取得的利益幾乎不可能大過父親，再說了，他并不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兒?！?/p>

“第二種假設，用他的身份就可以反駁了，一個商人怎么會被人利用呢？中間商是最有頭腦的一種商人了，他們沒有資本，只有資產。被陌生人利用，他們能很快脫身，如果是被熟人利用，他能很快判斷出事情的真?zhèn)??！?/p>

“我們不妨重新歸納一下吧，那個提供信息的人有什么特點？”莫德麟似乎很擅長引導之類的工作，如果沒有戰(zhàn)爭，他更適合當一個老師（可惜，戰(zhàn)爭和犯罪是物質世界必不可少的零件）。

“同時認識委托人和失蹤者，很受信任，有能力打消委托人的懷疑……而且不論動機如何，他相信失蹤者會失蹤……”夏沐風認真地總結了一次。

“所以，接下來就簡單了，這個人在最近一段時間見過失蹤者，大概率是父女倆的近親屬，應該會有失蹤者的房門鑰匙……我個人覺得，你應該去查一下你這位委托人的家庭背景，從他的妻子開始，然后慢慢向外輻射，總能找到這個人?！蹦瞒胄α诵Γ骸爱斎?，私自調查他人隱私肯定是違法的，想要取得進展，除了不能輕舉妄動之外，還需要公安系統(tǒng)的支持。你和警方的關系怎么樣？”

“還不錯，以前我父親留下了不少人脈，年輕一代的警察又欠了我不少人情。”

“那么，你有能力撬動國家機器的一部分，現(xiàn)在就只需要等待一個師出有名的理由，比如……如果失蹤案真的發(fā)生，警方和你就可以放手去干了?！毕氲竭@里，莫德麟搓著手：“繼續(xù)講吧，失蹤案真的發(fā)生了嗎？”

“就在第二天，這位小姐的失蹤事件就上了報紙，她的一位朋友在這一天去找她，發(fā)現(xiàn)她失蹤了，留下了一張字條。”

“也是在這一天，我不幸舊病復發(fā)，從前的神經炎和肺病又來了，所以并沒有辦法立刻推進調查，只能暫時在家休息。”

“我休息了一天，感覺恢復了不少，就著手開始調查。不料，成功落入了委托人是共犯的誤區(qū)，最后用腦過度，不幸暈厥。”夏沐風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多虧了她，我才沒有餓死?！?/p>

“時間來到昨天，一個之前認識的記者托她調查這件事，警方多少也知道了。到此為止，整個調查無論從名義上還是程序上都挑不出毛病了?！?/p>

“我們非常愉快地跑去失蹤者家里搜查，發(fā)現(xiàn)她家里少了一個瓷盤，被摔碎了，還有一塊碎瓷片滑到了地毯下面，從地毯到其中一個臥室里滴了一路的酒，但臥室里的酒杯卻很干凈，看上去是認真洗過的?！?/p>

“嗯……我問一下，那些酒漬干了多久了？”

“兩到三天?！?/p>

“酒在哪里？”

“廚房里有很多空瓶子，也有很多發(fā)票，都是近兩年的，還有一瓶喝剩下的紅酒，但這些酒都很便宜?！?/p>

“這倒奇怪了，生活拮據(jù)？這可不像富家千金會遇到的事情……就算她和父親關系不好，應該也只是她單方面的，她父親可不壞?！蹦瞒朕D身看向我：“你有找到什么藥嗎？冶療精神疾病的藥？”

“啊？您怎么會知道這些？”

“別擔心，雖然我昨天去過她家，不過他提到的所有證據(jù)我都沒找到。用老話說，我完全是推理出來的?！?/p>

“我認為，紅酒灑出和瓷盤破碎是發(fā)生在不同，但是相連的兩天里，判斷的依據(jù)是酒杯洗過。”

“因為她長期酗酒，而酗酒者習慣于在夜晚狂飲，而醉酒狀態(tài)下不適合洗杯子，她至少應該迷糊一段時間。”

“我猜想，洗杯子和摔盤子發(fā)生在同一天，先后順序并不明確，但一定不是在紅酒灑出的那一天發(fā)生的，因為你并沒有說碎瓷片上有紅酒?！?/p>

“盤子是從餐桌上摔出去的，地毯在餐桌前面。”

“這祥的活，我更傾向于先洗杯子，再摔盤子，但沒有證據(jù)。”他笑了笑：“當一件事情怎么解釋都說得通的時候，就應該轉換思維方式了。我當兵那會兒，有段時間在團部幫忙，當時的參謀送了一本筆記給我，上面寫著不少醫(yī)學知識，放在文革時期，恐怕是要挨批斗的。我當時推測，筆記的作者是一個來自異國他鄉(xiāng)的華人神父，不知何故在各軍區(qū)游蕩，留下各種醫(yī)學筆記，英語教程，甚至還有一些自己翻譯的推理小說，我就是在那本筆記上知道了不少新奇的東西?！?/p>

“所以，我憑借著專業(yè)知識判斷出了那個孩子有精神疾病，就是不知道這些知識過時沒有。依據(jù)夏先生的敘述，我覺得那孩子有雙相障礙，也就是躁郁癥。既然她有可能患病，能不能找到負責治療的醫(yī)生呢？”說到這里，老軍人嘟囔著：“不，疫情期間，這太難了。”

“我們剛巧見到了上門來例行檢查的醫(yī)生，他有一把房門鑰匙，還告訴我們，失蹤者有一個關系很好的同事叫王明玉，不過他們彼此沒有見過?！?/p>

“是那個送了我一瓶木餾油的周醫(yī)生，他是個好人，你也是?！?/p>

“我倒是很少從殺人犯或者以為自己是殺人犯的人口中聽到這句話?！毕你屣L笑了笑：“大家都認為我是壞人，至少第一印象是這樣?！?/p>

“早慧的聰明人都有一個糟糕透頂?shù)耐?，他們常常因慧得禍，哪怕他們做了拯救世界一樣的大事，也不會獲得人們的好感。雖說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但這并不是傻瓜們忽略，怨恨，排擠他們的理由。由于在童年這一重要階段，許多智力超群的孩子不同程度的缺乏，甚至缺失正向的情緒價值，這種愚蠢的排擠和從眾心理反倒成了犯罪分子的搖籃，不少扭曲的動機都來自于被忽略，被輕視和被討厭。最初的惡意與最終的殺意一樣，來得毫無緣由，也許這就是真正的因果律，善因很少，惡因卻太多了，真是一個垃圾世界。”莫德麟非常認真且流利地背誦著一篇文章，好像在回憶著第一次看到它的情景：“一個聰明的，有志于改造社會的，能長期忍受孤獨的，有辦法保持心理健康的好人是上帝賜給垃圾世界的禮物。雖然我完全不相信祂的存在，但這種人是有能力打破一切舊規(guī)則，推翻一切舊秩序的英雄。在某些特殊情況下，他們有可能展現(xiàn)出難以置信的領袖氣質，將所有向善的人緊密團結在一起……”莫德麟向前走了幾步，然后說：“跟上來，小娃娃們，是時候講講我看見的犯罪故事了?！?/p>

“在我負傷退伍之后，就開始了居無定所，漫游整個中國的生涯，幾年以前，我有了一把合法的民用槍支，還申請了一份狩獵證明，偶爾重操舊業(yè)，打點野味。”

“疫情期間，這種小活動也做不了了，我決定換個方向，找一找三教九流的奇人，我不會和明顯的壞人當朋友，對我胃口的人也很少。不過，唯一的問題是，我可能會被聰明的，仍在逍遙法外的罪犯們蒙騙，參與到一些隱蔽的犯罪中?！?/p>

“這一次的事情，就是這樣發(fā)生的。我認識了一個詐騙犯，他在替人收債，收集的都是一些贓物，或者惡意欠下的爛賬。有時候要揮揮拳頭，假意掏掏槍，這沒什么，總要有人去做對不對？”

“我曾經認為，我們的所作所為都是正確的，贓物會回到警方手里，那些爛賬也會變成干凈的錢，回到需要它的人手里。所以，我們很快樂。”

“大家都叫那個詐騙犯骰子，骰子是個聰明人，但我沒辦法判斷他是不是好人。骰子告訴我，給我們分派任務的人是一個代號M的人。M先生神通廣大，知道很多警察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并沒有放在心上，但是也留了個心眼，畢竟知道警察都不知道的事，還知道很多，基本上就是聰明的犯罪計劃者了。不過，M先生當時沒有越界，直到這一次，他和幾個手下越界了?！?/p>

“我們這次的任務是，尋找一個沈姓珠寶商人留下的寶藏，他去世了，他的兒子們并不知道藏寶的地點，寶藏的兩個法定繼承者不知所蹤，我們只知道其中一個名字?！?/p>

“我知道我知道，是沈絳珠對吧？”一直在聽故事的吳秧蹦蹦噠噠地跟了上來。

“沒錯，夏先生要調查的那個失蹤者也是這位沈小姐嗎？”

“是的，就是她?！毕你屣L點點頭：“接下來換我說吧?！?/p>

“我在遇到委托人的那一天，選擇了您提到的那種迂回些的方法，先和他聊一聊熟悉的話題：珠寶，家庭，父母，子侄，有什么聊什么?！?/p>

“他認為有一顆名貴的珍珠失蹤了，但和女兒失蹤一樣，我的委托人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p>

“然后，聊到父親，他父親原來是一個高級軍官，從軍至少三十年，甚至在軍事生涯的末期，還在到處找仗打。在徹底無仗可打之后，他選擇了退伍經商。我的委托人一直覺得他父親的選擇很奇怪，畢竟高級軍官能一直吃皇糧吃到死，干嘛要在晚年選擇經商呢？直到這位前軍官去世，他的兒子也沒想明白父親的動機?！?/p>

“接下來的事情，應該能和M先生提到的尋寶游戲相關聯(lián)吧。”莫德麟接過話頭：“能找到或者打聽到這部分遺囑的書面材料嗎？”

“他給我看過遺囑的照片，大概寫了些這樣的東西：沈墨齋在某處有一筆財寶，準備委托兩個可靠的朋友在死后代管，等到時機成熟，再分給他的孫子孫女。當然，處置權都在這兩個人手里，沈先生似乎完全沒有干涉的想法?！?/p>

“是完全反過來的《四簽名》故事？某些要素被換過來了……哈，很有意思?！?/p>

“還活著的人對藏寶地點一無所知，對兩位財物代管人一無所知，甚至對兩個遺囑受益人都知之甚少，也可能是他故意隱瞞了那個男孩的信息?！?/p>

“沈絳珠是獨生女嗎？”

“是的?！?/p>

“那個謊報軍情的人，恐怕就是沈絳珠的堂弟，長輩們更傾向于信任幼子?！?/p>

“但我們沒有一點關于他的信息?！毕你屣L搖了搖頭：“雖然我們都知道這個人是存在的，但也僅此而已了?！?/p>

“我和骰子掌握的信息也和你差不多，但骰子突然想殺一個人，我們就跑到植物園去偷見血封喉樹枝，他一個人去偷，我在外面望風。他說如果遇到危險，他一吹口哨，我就開槍?！?/p>

“我感覺事情有點不太對頭，于是偷偷摻了點火藥，上好尖頭鉛彈，在泥地里等著，面前是一堵墻，我什么都看不見，也不知道骰子要去多久。”

“他一吹哨，我就開槍，哨聲和槍聲一樣剌耳，一定會有人聽見。”

“我認為自己殺了人，和骰子理論，他自知理虧，一再聲稱我沒有殺人，但我不怎么相信骰子。”

“骰子偷到了兩根見血封喉樹枝，他給了我一根，叫我壓進槍膛，這兩天要殺個人。”

“我覺得骰子有可能會濫殺無辜，于是先假意應和，準備從長計議。我問他要殺誰，他說要殺個姓夏的，這個人擋了M的路，是個板上釘釘?shù)拇髩娜??！?/p>

“我問他這次一定要殺嗎，他說橫豎都要開殺戒，與其幫M殺人，不如殺幾個和自己有仇的人，還能找找寶藏，何樂而不為呢？”

“但是，骰子殺死了一個我本來應該認識的人，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殺死一個可憐的小商販，如果我更早認出這個人，或許能在一切發(fā)生之前阻止骰子。真可惜，槍開晚了，骰子和那個人都死了?！?/p>

“時間呢？”

“骰子死得晚一些，也算自食惡果了，他經常擺弄一些毒藥，士的寧，布魯生之類的，相當有天賦，我猜，他肯定有個更精于此道的老師。”

“骰子的毒藥老師叫滅鼠人，應該是M的親信，我只聽過滅鼠人的代號?！?/p>

“綜上所述，我認為我無疑有罪，并且愿意接受您或者法律的任何處置。”

“嗯？為什么要把我放在法律前面呢？”在犯罪故事環(huán)節(jié)一直興致缺缺的夏沐風突然來了精神。

“因為好人比法律更重要，法律離開了好人就不存在了?！蹦瞒肜^續(xù)說：“律法之威應高不可攀，一切執(zhí)法者皆為法之工具，法之貨幣，法之棋子……律法之身應軟弱而謙恭，法之貨幣也應如此，律法亦為貨幣之一?！?/p>

“我不確定你在法律上是否有罪，但你在良心上一定無罪。或許，應當適用疑罪從無的法律原則？”偵探先生沉思著：“我認為你無罪的重要原因是，近處的毒箭比遠處的子彈快，而且你還剩了一發(fā)子彈呢?！?/p>

“這樣的話，也有道理，畢竟昨天早上骰子說，他前天見過滅鼠人，他們給我準備了一個驚喜，我也的確借過槍給他，反正他也不會用。要想偷偷添一發(fā)特制子彈進去，應該很簡單。”

“至于另一件事，我大概也能明白你的邏輯，你是在考慮不法侵害有沒有延續(xù)性吧？這事兒真麻煩，不過，我確實不知道骰子偷了多少東西，現(xiàn)在想一想，萬一昨天死的那個人是被毒殺的呢？畢竟你也提過一句毒箭嘛?！?/p>

“骰子確實死了，被毒死的。我多嘴問一句，你說你認識死者，是在骰子死前還是死后？”夏沐風字斟句酌地問：“或者說，你辯認出死者的時候開沒開槍？”

“已經開了，我貫徹了自己的計劃，骰子把箭戳進那個人脖子的時候，我就準備開槍了，但他突然蹲下，我就沒把握了。雖然最后還是射中了，但骰子跑了，這倒也沒問題，犯罪行為已經中止了嘛。但是我看那個倒在地上的人，越看越像中毒了，后來還昏迷了，唉……”莫德麟嘆了口氣：“要是我的腿還在就好了。”

“什么時候？”

“骰子拿箭戳人的具體時間是昨天上午九點三十二分零四十秒，我開槍是九點三十五分整。骰子剛開始遠離傷者，當時還撞到了一個在看表的人，怪得很，受了傷，他還跑得更快了?！?/p>

“那個被撞的人在骰子離開后跑上去看了一下，然后開始維持秩序，我推測，他曾經當過警察?！?/p>

“他似乎斷定傷者沒救了，就沒有打120，他報了警，但110很快又打了過來，應該是有什么突發(fā)情況，這個時候是九點四十分零三十秒，傷者大概已經成為死者了。”

“不久以后，你們就來了?！蹦瞒牒芨信d趣地問：“所以，你們遇到了什么突發(fā)情況？”

“我們從沈絳珠家出來，就被人跟蹤了，花了兩分鐘時間打架?！毕你屣L回答。

“時間線對上了，順便提一下，十三分鐘完成調查真的很不錯，感謝你沒往樓上看?！?/p>

“也要感謝您沒有向我的脊椎骨開槍?！眰商较壬Σ[瞇地向他鞠了一躬。

莫德麟神色古怪地撇了撇嘴：“可惜，你是個男的，你要是個姑娘倒還好了?！?/p>

“是啊，我要是個女孩就好了。”兩人停頓片刻，然后放聲大笑。

“不過，我總覺得還有疑點?！蔽艺f。

“是沈絳珠家里那個奇怪的背光書桌？那東西很好解釋吧？雙相障礙的癥狀里沒有畏光，一定沒有。”夏沐風斬釘截鐵地說。

“那該核對的東西你倆都核對完了，還能做什么呢？”吳秧疑惑了。

“剛好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吳小姐，你身上有火柴和鑷子嗎？”

“剛好都有，去外地考察東西要帶全嘛?！眳茄戆褨|西遞了過來。

“你就不好奇我等會兒要做什么嗎？”

“不好奇?！?/p>

“真不好奇？”

“呃……好吧，有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喔。”吳秧比比劃劃，就像一只丟了松果的小松鼠。

“我要去那座空屋，給人看病，怎么樣？”夏沐風揉了揉她的腦袋，算是報了揉臉搓頭骨之仇。

“唔唔……不對呀，既然是空屋，怎么會有人呢？”

“先去那里看看吧，我認為那里是有人的?！?/p>

“那病人可能會有什么癥狀呢？”

“嗯……由神經炎引起的行動不便，輕度色弱?！?/p>

“那就說得通了，我去沈絳珠家翻東西的時候也覺得那個書桌不對頭，如果正常站立的話，肯定會覺得桌子有些矮了，坐下來倒是剛剛好。雖然乍一看是背光的，但一坐到桌子后面，采光就正常了，哪怕完全拉上窗簾，光線也是正常的。”莫德麟問我：“你也有同感吧？”

我回憶著：“沒錯，而且我覺得，如果把所有的燈都打開，就算是那個背光的角落，也會被溫和的光線充滿?！?/p>

這種設計完全不合常理，除非……是為了服務某位病人，這位病人，至少從邏輯上來說，有幾重身份：跟蹤我們的幕后黑手，沈絳珠的堂弟，遺囑最有可能的受益人之一，夏沐風認證的病人，被所有沈家人隱瞞下來的人，以及……M真正的目標。

我一拍腦袋，大呼不妙：“完了，我們想錯了。”

“怎么說？”

“把您二位的陳述結合一下，莫叔和骰子從M那里接到尋找寶藏的任務，獲得了基本信息，信息的來源是公證過的遺囑，算是法律文件吧。據(jù)沈絳珠的父親說，遺囑的受益人有兩個，如果M能看見，都不用如果，他一定能看見文件的全貌。既然他知道這兩人的的身份，為什么只把沈絳珠的身份告訴你們？”我說：“非常湊巧，M和沈父做了一件完全相同的事，但他們的動機呢？會不會完全一致？”

“你覺得呢？”夏沐風把問題又丟了回來。

“按照M以前的行為模式，他犯罪時的大致流程和你調查案件的整體程序差不多，所以……”

“下午好，又到了上班時間，我們一起把真相拼好怎么樣？”

謝天謝地，你又來了。

“哈！我無處不在！”

但離開了我，你就會死。

“祝你永遠健康，另祝生活愉快?！?/p>

滴水不漏，臉皮還厚，你要是活在現(xiàn)實世界，真不知道要招來多少麻煩事。

“感謝你，吾主。沒什么人愿意殺掉您這樣的漂亮姑娘，尚且不用擔心自己的臉皮。我？我沒有臉。哈！”

老樣子，你問我答。

“真的不選小驢駒了嗎？”

怠惰乃是罪，拉撒路。

“第一個問題，M先生暗中從事著什么職業(yè)？”

和咨詢偵探殊途不同歸，但相似度極高的……犯罪顧問？

“M先生經常使用什么手段？”

明面上做好事，暗地里干壞事。

“他對莫德麟和骰子做了什么？”

隱瞞了絕大多數(shù)和遺囑相關的事，讓莫德麟以為這只是一次尋寶游戲。

“沈父對夏沐風隱瞞了什么？”

第二位遺囑受益人和兩位具有遺產處置權的人，他隱瞞了這三個人的信息。

“最先這樣做的人是誰？”

是M先生。

“M先生對所有人都這么做了么？”

不一定，我認為骰子和滅鼠人知道M的部分計劃，要不然骰子就不會急著自己殺人，然后陷害莫德麟了。

“那么，我們可以確定……”

骰子殺掉的兩個人就是遺囑里提到的兩個對財產有處置權的人。

“他們還有可能是誰？”

兩個忠仆！

“哼哼哼，答對了！你到底還算聰明，接下來的問題會更難哦。”

來吧。

“M先生為什么要把所有的嫌疑引向莫德麟呢？”

按正常的刑偵程序，他不是嫌疑人也得是了，最開始，連他本人也覺得自己是兇手，而且他也認識兩位死者，符合刑偵上熟人作案的原則，甚至他自己都跑來自首了。

“是不是覺得他很像提線木偶？告訴你個壞消息，世界上所有的好人都是壞人的提線木偶?！?/p>

至少他活下來了。

“但是他失去了自由，各種意義上的自由?！?/p>

自由比生命更重要嗎？

“為什么只能選一個呢？明明大家應該同時擁有這兩者才正常?！?/p>

如果必須二選一呢？

“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盡最大努力保住生命，在真相出現(xiàn)之后，盡可能不要拿生命做賭注，除非你確定，你的死亡比生命更有價值。再說了，不是還有很多假死的小把戲嗎？”

生命真的重要嗎？

“哈，不，生命本身毫無價值，它所謂的價值來源于人的恐懼。想一想，如果每個人都有七八十條命，能反復死去活來七八十次，世界又會變成什么樣子？”

地球會爆炸的，當然，那種情況下，生命確實一文不值了。

“哇，你真聽勸，面對真相吧，誰是M先生的雇主？”

沈絳珠的叔叔嬸嬸？

“他們想要傷害誰？”

怎么可能？

“沈絳珠有一個生病的堂弟，可能還有殘疾，他有若干遺產需要繼承，而且對遺產有處置權的人剛好全死了，你猜猜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滅鼠人在看著你哦……嘿嘿嘿……”

這也太陰謀論了吧？

“你想想看，沈絳珠真的是個酗酒者嗎？為什么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在房間里沒有看到一瓶酒呢？酗酒成癮者可離不開酒啊?！?/p>

我明白了。

“好，下班。”

“想什么呢？”夏沐風打了個哈欠：“你不想去空屋嗎？”

“我知道了，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蔽一卮穑骸叭タ瘴莅?，我知道所有真相了，至于寶藏，還是先等等吧。”

“這么說來，你也有一個計劃？”偵探先生歪著腦袋：“嗯……不妨一試?！?/p>

我們來到了傳說中的藏寶地點，徹底推開了真相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