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且是香滿樓的常客。
聽聞她至,小二特地將三樓最好的位置留下,坐在這里能將湖景和夜景一收眼底,至少所見即是人間煙火氣。姜且隨身帶來一壇酒,申屠撫記得這是她下山前從樹底下挖出來的,再看看桌子上的菜色,想來是勞考慮他千年未出世,打算一頓堵住嘴。
“師祖,這是我十三歲那年中秋埋下的桂花酒”姜且打開壇子為申屠撫斟滿,她瞧著湖邊倒映的滿月:“那年八月十四,師父讓我去采些桂花想著第二日做月餅用,卻不想我爬在桂花樹上睡過頭,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
桂花樹很高,十歲的姜且是借著梯子爬上去的,待她醒過來已是月上樹梢,桂花樹旁的梯子早不見蹤影,再看樹下竟是幾個師兄弟對著自己露出鬼臉,他們說想下來就跳下來大不了摔斷兩條腿。姜且害怕,一直在樹上急得滿頭大汗。
姜且害怕,瞧著離桂花樹不遠的湖想出了辦法,她一躍而下整個人掉進水里,本打算慢慢游上岸,不曾想竟被湖邊發(fā)牢騷的其他修門師兄發(fā)現(xiàn)。那幾人看出來她是劍修的關(guān)門女弟子,便施了法術(shù)讓姜且浮不上水面,后來她嘴里灌了不少水,又漸漸沒了力氣竟慢慢沉進湖底。
彼時因大師姐奪得修仙界試煉大會榜首,門派內(nèi)的女弟子們勁頭十足,縱是面對需要讓行修為的男弟子也毫不遜色。就是在這時期,門派無論何種修行的男弟子對女弟子態(tài)度都是極惡的,尤其是姜且這類尚未修行法術(shù)的小女徒,畢竟他們打不過大的,自然會扼殺小的。
姜且以為自己死定了。
卻不想人被無形的力量一點點托起,耳邊是那幾個使壞的師兄弟的慘叫,她模糊地看到那幾人被無形的力量扭斷手腳,而自己也落在一個有溫度的懷里,那人用法術(shù)烘干自己的衣服,催出自己嘴里的湖水。而后,他摸了摸自己的頭說了句笨蛋,那聲音便是過去百年她都記得。
后來那人將自己抱回竹屋,還在床邊放了一籃她本打算摘的桂花,很香很香。姜且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腕,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句謝謝,不知為何這人給自己的感覺很熟悉很熟悉,但她當(dāng)時年紀太小,忘記了對方的模樣。
這桂花酒,便是當(dāng)年的桂花釀的。
后來,那人大抵不止一次救過自己。
她出師的第一年,宗門內(nèi)竟有魔界的臥底里應(yīng)外合,那年天玄劍宗門派弟子死傷無數(shù)。姜且負責(zé)駐守女弟子所在的靜閣,即便女徒們團結(jié)對外卻遲遲等不來增援,姜且雙拳難敵四手,在面對前來奪搶法器的魔界兩大護法逐漸落入下風(fēng)。她只記得那兩大魔物朝著自己襲來,而她全身上下都是血窟窿,握著劍的手不止地顫抖。
電光火石間,萬劍齊發(fā)。
在大師兄趕到時,姜且失去了意識,而那兩護法早已尸首異處,時至今日魔界亦或是修仙界都以為他們的死是姜且這個天玄劍宗的女弟子所為,但實際,姜且記得很清楚,那不是自己。
……
姜且慢慢地說著,申屠撫靜靜地聽著。
直到她低著頭不在說話,申屠撫將那桂花酒一飲而盡,轉(zhuǎn)而捏起姜且的下巴才發(fā)現(xiàn),這姑娘早已紅著眼睛流著金豆豆。她自小便愛哭,第一次見她,她才幾歲跟個小包子一樣坐在法陣的石階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受了氣她只會法陣里哭,五歲也好,成年也罷,亦是如此。
“你知道是我?!鄙晖罁崾萌ソ已劢堑臏I。
她怎么會不知道呢,申屠撫明知故問,姜且成年開始下山游歷,他偶爾會顯身形去她曾住的竹屋看看,那天無意間地竟看到她藏在書里的畫,那模糊的人臉,不是自己是誰。
難為她這些年努力的記著。
憑姜且的資質(zhì)和修為,飛升并不難,為何她年少突破元嬰便止步不前,是她無法突破瓶頸?自然不是,真正的原因,申屠撫清楚。
“所以下次喝的該是師父埋下的女兒紅吧”
姜且點點頭,轉(zhuǎn)而握住申屠撫的手。
……
終南沒去成。
清晨姜且扛著包袱準備出發(fā)的時候,被門口不知等候多久的大師兄蘇北坡嚇了一跳。昨日夜里,對外宣稱閉關(guān)的靜行長老去了李慕白的住處,而后沒多久李慕白便發(fā)了癲,竟殺出一條血路取得天玄劍宗的禁術(shù),宗門弟子死傷無數(shù)。至于那靜行長老自然不見蹤影。
“魔物最善蠱惑人心,當(dāng)年如此,如今亦是如此”申屠撫著一身白色長袍,他甚是慵懶地用手摟住姜且,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倒也不怪你們,待事情結(jié)束教訓(xùn)滕閣那幾個老不死的即可。”
“師祖,那禁術(shù)是啥?”姜且聽著申屠撫和大師兄在這打啞迷,索性問出來自己最好奇的事情。瞅著宗門戒嚴滿布結(jié)界,她覺得那禁術(shù)自然不是個善茬。
申屠撫冷哼一聲:“歪門邪道罷了,上不得臺面?!遍_宗立派的申屠氏為何逐漸式微,無外乎是有個不肖子孫研究出邪術(shù)提升修為,不想最后慘遭反噬。卻不想他那元神竟茍活至今,入了那老不死的家伙的靈竅。若真如姜且所講她死時修為全無才被人一劍砍死,那始作俑者八九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