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已在印月閣中住了兩日，這日楚楚剛剛躺下，就聽到窗欞處傳來“篤篤篤”三聲叩擊聲，這是她與徐允恭的約定，若是聽到三聲叩擊窗欞聲，便是他過來尋她。

楚楚打開門，見徐允恭雖然面上掛著笑容，可那笑卻是十分勉強，眉宇之間更是一團沉郁。

徐允恭定定看著她，忽地輕聲問道:“你可還愛他？”

楚楚轉(zhuǎn)頭看向別處，沒有理會他。

瞧她不答，徐允恭又追問道:“那可還恨他？”

楚楚那里依舊是沒有動靜，徐允恭忽地有些惱火起來，幾步邁到楚楚面前，忽地用手鉗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盯著她說道:“答話！”

楚楚抬眸，并未掙扎，只是冷冷地看著徐允恭。

徐允恭仔細地打量了她的臉龐片刻，冷冷說道:“你雖長得不錯，可也算不上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到底哪里值得他為你做出如此荒唐之舉，竟然連回藩的日子都往后推遲了！”

楚楚倔強地抿緊了唇角，卻仍是不肯說話。

“聽到這些，你也不覺得感動？”徐允恭問道，見楚楚只是冷冷地看著自己，他便譏誚地笑了笑，松開了她的下頜，“女人的心可真善變，之前還為了他不顧自己的性命，可轉(zhuǎn)眼間又能恨他入骨了?！?/p>

他輕笑著轉(zhuǎn)身往后走去，卻聽見楚楚輕輕在后面說道:“我現(xiàn)在也可以為他不顧性命?！?/p>

徐允恭慢慢回過身來，問道:“你不恨他？”

楚楚看著他，答道:“恨，可是，如若他有危險，我依舊可以為了救他不顧性命?！?/p>

徐允恭詫異地挑高了眉毛，譏諷道:“那你又為什么還要從他身邊逃走？欲擒故縱，逼他娶你？”

“我可以為了他不要自己的性命，可我卻不能為了他拋下我的尊嚴(yán)?！背币曋煸使?，眸光里似乎跳動著灼灼的火焰，映得一雙翦水秋瞳亮得驚人，卻又透露著一股子倔強和狠絕，“魏國公，你出身世家，身邊的人多是三妻四妾，美婢成群，就像那天晚上你特意通過那兩個侍女之口說給我聽的一樣，哪個世家公子身邊沒有幾個狐媚子，幾個玩物？縱然你一時興起喜歡這些玩物，你也瞧不起她們，過了興頭便將她們隨意丟棄送人。在你們眼里，她們不是個人，只是個貨物，是個玩意兒。”

頓了頓，楚楚又道:“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的出身，覺得我一個江湖女子，能伴在燕王身邊就已經(jīng)是極大的福氣了，便是朱棣怕也是這樣想的?？赡銈儾恢赖氖牵乙餐瑯忧撇黄鹉銈?，在我的家鄉(xiāng)，哪個男人要納二色，是要被人鄙視的，哪家姑娘要去給人做小，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所以我寧肯離開，也絕不做妾！寧肯一輩子不嫁人，也絕對不會和別人搶一個男人，我嫌這種事齷齪！”

徐允恭被楚楚說得有些怔愣，只站在那里呆呆地看她，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了。

“我張楚楚做事從不后悔！不管朱棣怎樣癡心愛我，不管徐王妃怎樣賢惠大度，我都不會再吃回頭草的！”楚楚勾唇嘲諷地一笑，問道“魏國公，這下你可放心了？”

徐允恭被楚楚一語戳中了心思，面上略略露出些尷尬之色，頓了頓后說道:“柳，呃，張姑娘，在下還從未見過你這樣的女子，你怕是生錯了，合該做個男子才是?！?/p>

楚楚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過身不再理會他。

徐允恭自覺無趣，停了停方道:“張姑娘，你可知你越是這樣便越會讓男人念念不忘？或許我真該殺了你以絕后患?！?/p>

楚楚淡淡回道:“好，那也等朱棣走了再殺，否則我的尸首如何運送出去？總不能就在屋里挖個坑把我埋了?！?/p>

徐允恭笑著應(yīng)道:“好，那就等他走了再說。”說完抬頭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了，張姑娘早些歇息，待我想出一個周密的脫身之法再來告知姑娘?！?/p>

楚楚應(yīng)了聲算是回應(yīng)，轉(zhuǎn)身進屋關(guān)了房門。

過了一會兒屋內(nèi)亮起了燈，徐允恭望著從那軒窗里透出來的溫暖昏黃的光，覺得心頭涌上些異樣的感覺。

他站在窗外失神地望了很久。

另一邊內(nèi)，錦兒透過半開的窗屜子，遙望著西廂的方向，丫鬟木槿偏頭瞧了瞧，道:“大公子站了很久了，表小姐你說不會是……”余下的話在錦兒冷冷的目光中斷掉了，木槿垂下頭，再不敢言語。

“今日的事和誰都不要提起?！卞\兒冷聲命道。

“奴婢省得了?！?/p>

……

皇宮內(nèi)，燕王朱棣恭敬立在下首，正低頭看皇上遞過來的折子。

朱元璋指著那些奏折道“這都是這兩日御史臺的人上的折子，朕看了看大都是彈劾你私自調(diào)動禁軍，在城門處設(shè)人盤查行人的事兒，老四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棣躬身行了一禮，恭敬答道:“兒臣不敢隱瞞，府內(nèi)進了刺客，兒臣胸前中了一劍，想這刺客三番五次出來挑釁，不是入宮行刺就是來燕王府行刺，當(dāng)我們這兒是何地？莫不是他家的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兒臣不愿墮父皇的威名，不愿墮我大明的威名，這才派禁軍等四處搜查，只為早日抓到刺客，還望父皇明鑒?！?/p>

朱元璋聞言笑了笑，溫和說道:“此事交給高甫明去查，你就別再插手了，省得御史臺的人成天在朕身邊聒噪?！?/p>

“是，父皇?！敝扉γ寄恐t恭地答道，待走出了很遠，他才回頭朝那至高無上的寶座看去，耳邊驀地響起道衍大師的話來:“若是擁有了這世間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殿下行事怎會有掣肘？何人何事不會在殿下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