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香彌漫時,暮寒已倚在床頭。銀發(fā)未干的水珠滾落,在素白中衣上暈開深色的痕跡。應(yīng)淵托著藥碗的手穩(wěn)如磐石,舀起的每一勺都在唇邊輕輕吹涼。
“幾時回去?”暮寒突然發(fā)問,苦得皺眉也不躲開遞到唇邊的藥勺。
應(yīng)淵手腕微不可察地一顫:“我沒有騙你,我不會偷偷溜走。等你的身體好些了,我再回去?!?/p>
“那還是病著好?!蹦汉∷幧祝鄣子持鴳?yīng)淵認真的眉眼。這般苦的藥,若是旁人喂的,他早就掀了藥碗。
“不許說胡話。”應(yīng)淵輕叱,卻拈了塊蜜餞遞過去。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唇瓣,比方才的胭脂還要滾燙?!斑@幾日你少折騰。你若是不乖,我就不管你了?!彼室獍迤鹉?,卻藏不住眸中的擔憂。
暮寒咬著的糕點碎屑沾在唇角,銀發(fā)隨著輕笑顫動:“沒大沒小。”
“為老不尊?!睉?yīng)淵下意識回嘴,指尖卻誠實地替他拭去碎屑,眼底漾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
暮寒突然握住他欲收回去的手,將剩下的半塊蜜餞推回應(yīng)淵唇邊:“同甘共苦,嗯?”
晨光透過窗欞,將兩人身影投在藥柜上。這幾日應(yīng)淵成了暮寒的影子——剛喂完湯藥,又要去澆那株被念叨了三次的蘭花;才收拾好散落的典籍,轉(zhuǎn)頭又得去煮新想吃的藕粉羹。
“淵兒——”暮寒倚在軟枕上,指尖勾著應(yīng)淵的衣帶,“我給你講個故事?”
應(yīng)淵無奈地被他拽進懷里,聽著那故作低沉的嗓音漸漸變得綿軟。直到肩頭一沉,暮寒的銀發(fā)垂落在他頸間,呼吸均勻而溫熱。
燭火搖曳,應(yīng)淵輕輕撥開暮寒額前的碎發(fā),那人睡夢中還攥著他的衣角。
暮寒今日忽然來了興致,非要學著凡間話本里的法子扎風箏。應(yīng)淵原只當是玩笑,卻被拽著衣袖按在了竹條堆前。
“這里要彎折——不對,太用力了!”暮寒折騰著手中的竹篾,銀發(fā)間都沾上了細碎竹屑。不過半盞茶功夫,那骨架已被他拗得七扭八歪。
“不如……”應(yīng)淵剛提起法術(shù)二字,暮寒就搖了搖頭:“那還有什么趣味?”
應(yīng)淵看著被暮寒折騰得歪歪扭扭的竹骨架,唇角不自覺揚起。他接過那副飽經(jīng)風霜的骨架,指尖輕撫過每一處不平整的接縫。
“用法術(shù)你嫌無趣,親手做又嫌麻煩?!彼麚u搖頭,語氣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縱容,“還是我來吧?!?/p>
一時間分不清誰是大人,誰是孩子?
暮寒聽到應(yīng)淵的話,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他對此毫無心理負擔。他懶洋洋地將手臂枕在桌上,半邊臉龐貼著手臂,語氣中帶著幾分調(diào)侃:“你還真是孝順。誰能得到你這么個好大兒,那必定是他一生中最幸的事了?!?/p>
應(yīng)淵斜瞥了他一眼,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反正不會是你兒子?!?/p>
暮寒輕輕哼了一聲,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淵兒神通廣大,放過風箏嗎?”
“沒有?!?/p>
聽到這話,暮寒的興趣更濃了:“那你肯定也不會放風箏了。巧了,我會,我來教你?!?/p>
應(yīng)淵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抬頭看了暮寒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逗孩子的物什,你教我做甚?”
“你不是孩子?”暮寒反問,從年齡上講,應(yīng)淵確實還是個小少年,這一點無可辯駁。于是他干脆換個話題:“你會放風箏,是誰教你的?”
暮寒歪了歪頭,低聲笑了:“我兒子教我的?!?/p>
應(yīng)淵手中的動作再次停頓,他輕聲喃喃道:“讓稚子教你,的確是你的作風?!?/p>
“那你呢?”暮寒追問,“正是玩鬧的年紀,你怎連個風箏都不會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