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幻象如走馬燈般流轉(zhuǎn),應淵看見玄夜跪在血泊中,顫抖的指尖一點一點拼湊破碎的魂魄。
那些晶瑩的碎片割裂他的指腹,血珠滾落在魂珠上,將透明的珠子染成琥珀色。
一次又一次。
魂魄碎了,他便收集。
珠子裂了,他便重頭來過。
應淵的視線漸漸模糊。淚水墜落的剎那,所有血色幻象如潮水退去。
燭火搖曳的靜室里,玄夜正倚在案前縫制一件小小的衣衫。銀針在素白布料間穿梭,他低頭咬斷線頭的模樣,溫柔得讓人心碎。
“爹爹......”
玄夜驀然抬頭,銀發(fā)從肩頭滑落。他眼底還凝著未散的驚痛,仿佛仍困在那場無盡的輪回里。
應淵伸手撫上他冰涼的臉頰,淚水終于決堤:“是淵兒......對不住您?!?/p>
“對不起......”應淵的聲音哽咽在喉間,破碎得幾乎聽不真切,“......對不起......”
玄夜抬手將他擁入懷中,指尖穿過他散落的長發(fā),如同拂過一縷易碎的月光。他的眼神依舊溫柔,卻沉淀著萬年歲月也化不開的痛楚:“傻孩子......”
指腹輕輕拭去應淵眼角的淚,玄夜低嘆:“從來都是爹爹做錯了?!彼穆曇艉茌p,卻仿佛穿越了無數(shù)輪回才終于抵達,“你從未做錯過什么......”
應淵在他懷中顫抖,那些像是壓抑了千百年的愧疚與悲傷終于決堤。
玄夜收緊了手臂,將下頜抵在他發(fā)頂,像是要將他揉進骨血里:“你已經(jīng)......做得足夠好了。”
應淵終究沒能找到離開的方法,便在這幻境中暫且住了下來。
只是……
他盯著面前那盤泛著詭異青光的清蒸魚,魚眼珠正死不瞑目地望著他。
“爹爹,”應淵艱難地豎起大拇指,嘴角抽搐,“您是……這個?!?/p>
幾萬年的光陰,上千次的嘗試,竟還能將一條魚蒸出如此驚世駭俗的形態(tài)——這何嘗不是一種天賦異稟?
玄夜指尖一頓,眉梢微微挑起:“他也給你做過?”
應淵專注地從魚腹挑出幾塊尚能入口的嫩肉,聞言點了點頭。
“哦?”玄夜忽然來了興致,衣袖拂過案幾傾身向前,“那淵兒給爹爹說說,你那邊......都發(fā)生過什么趣事?”
應淵執(zhí)筷的手微微一頓,斟酌著挑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瑣事講給他聽。
講到一半,玄夜忽然握住他的手腕。衣袖滑落間,腕間突然多了一道若隱若現(xiàn)緋色紋路——正是同心蠱印。
“這個......”玄夜指尖撫過那處印記,眼波流轉(zhuǎn),“也是他種下的?”
應淵輕咳一聲,瞥了眼明知故問的某人。
——拆自己未來的臺,這樣真的合適嗎?
“嗯,”應淵抽回手的瞬間,印記就消失不見了。他將最后一塊魚肉夾到玄夜碗里,“您可千萬別學他。”
玄夜垂眸望著碗中魚肉,并未答話,只是慢條斯理地夾起送入口中,銀發(fā)從肩頭滑落,在晨光中泛著細碎的微芒。
日子便這般流水似的淌過。
晨起時,應淵總能看見玄夜倚在廊下煮茶,霧氣氤氳間,那人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不知在想些什么。
偶爾他練劍回來,會發(fā)現(xiàn)案幾上多了一碟尚帶余溫的糕點——雖然形狀古怪,但總歸是能吃的。
夜里看書時,燭火總會適時亮起。應淵抬頭,便能瞧見玄夜執(zhí)燈而來的身影,衣袂拂過門檻時帶進幾片落花。
直到那日——
應淵提著滿籃野果歸來,遠遠便瞧見院中站著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