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遲的腳步頓在祠堂門口,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今日,本該是他最開心的一天
可故去的,亦是從小瞧他長大的姑母
饒是他還算是個能言善辯之人,如今卻木訥的讓人厭煩
他看著林挽月跪在冰冷的地磚上,額頭的血混著淚水往下淌,在淡藍色的衣襟上洇開一小片暗沉的紅
她脊背繃得筆直,卻又抖得像風(fēng)中殘燭,每一聲“爹”都碎在喉嚨里,帶著連神佛都不肯垂憐的絕望
她不明白,阿爹忠君明禮,卻橫死任上
阿娘曾被當(dāng)今陛下稱為巾幗之姿,為何最后死在后宅之中,終日郁郁寡歡
還有阿兄和她,她們沒做錯過什么,為什么遭此橫禍?
林挽月,像被生生抽去了所有力氣,只剩下一具被痛苦反復(fù)撕扯的軀殼,連哀求都帶著破碎的回音
燕遲喉間發(fā)緊,上前一步想扶,卻又在看到她那雙通紅卻死死盯著牌位的眼時,硬生生停住了動作
他知道,此刻任何勸慰都是鈍刀,只會割得她更痛
可眼睜睜看著她跪在那里,任由血污糊了臉頰,任由絕望像藤蔓一樣纏緊她,燕遲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燕遲阿月——
林挽月爹——求您了…
林挽月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乎成了氣音,身體卻晃了晃,像是隨時都會栽倒
燕遲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托住她的胳膊,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燕遲阿月,哭出來吧
燕遲你——
林挽月的哭喊卡在喉嚨里,化成絕望的哀鳴
她望著那牌位,冰冷的木頭不會回應(yīng),就像方才神佛的沉默
額間的血還在流,滴在青磚上洇開小小的紅痕,可她忽然感覺不到疼了,心口那處比傷口更甚的鈍痛,也像是被抽走了力氣,只剩下一片麻木的空茫
原來……真的沒人能救
神佛不肯應(yīng),先祖不說話,連她掏心掏肺的十年陽壽,都成了無人要的棄物
她緩緩松開攥緊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此刻卻輕飄飄地垂落
那雙通紅的眼慢慢失了焦距,像是燃盡的燭火,最后一點光亮也滅了下去
燕遲看著她驟然沉寂的模樣,心揪得更緊,剛要開口,卻見她緩緩從地上爬起來
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近乎虛脫的僵硬,膝蓋在青磚上磨出細碎的聲響,聽得他心口發(fā)顫
燕遲阿月
他試探著喚她,聲音里的擔(dān)憂幾乎要溢出來
林挽月卻沒有理,也沒有看他
她只是低著頭,一步一步往外走,腳下虛浮得像踩著棉花
那方向,再清楚不過,是內(nèi)院,是她阿娘長眠的地方
燕遲瞬間明白了
她終于肯信了,信這世間再無回天之力
所以那些求神拜佛、哭求先祖的力氣耗盡后,剩下的,只有一個念頭,去見她阿娘最后一面
哪怕,再見時,已是陰陽相隔的尸身
他快步跟上,不敢離得太近,卻也不敢太遠
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在廊下晃蕩,像片隨時會被風(fēng)吹走的葉子,燕遲只覺得那片麻木的空茫,似乎也漫到了他心里,帶著密密麻麻的疼
他想扶她,想替她擋住前路的風(fēng),卻只能沉默地跟著,因為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語,都抵不過她奔向最后一面的決心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就好像那天,承安侯死訊傳回的那天
她,又要把他推開了嗎?
可他心痛,卻是因為,她的親人之痛,接二連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