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忱大我兩歲,在我六年級的那個暑假,他隨著他爺爺回到了村子里。
我是第一次看見那樣溫柔的男孩子,村子里的男生大多是跟我一樣喜歡在炎熱的大太陽下撒歡跑的,都野得不行。
我哪里見過沈忱那樣白白凈凈又溫柔的男孩子,所以當我在村口和那群男孩子們玩得正開心的時候,無意中抬起眼看見了他,仿佛當頭一棒整個人頓在那里。
同伴們有些不滿:“舒舒,你看什么呢?我們都輸了!”我的世界里哪里還有他們的聲音,只剩下沈忱背著書包幫他爺爺搬東西的身影。我的世界從那一天開始,好像出現(xiàn)了一個中心人物:沈忱。
我開始旁敲側擊著沈忱的各種消息,每天都期待著陪爺爺去沈忱家里串門兒,只是因為他的爺爺會讓沈忱帶我去玩,好留他們兩個老人敘敘舊。
我自然是開心的,每天都盯著墻上的鐘,只等時間要到了,便著急地叫起爺爺催著他出門。沈忱是好相處的,但他好像不太愛說話,許是和這里還不太熟悉。
說是沈忱帶我去玩,事實上卻是我拉著沈忱去村子里看我和之前的同伴們打下的江山?,F(xiàn)在想來,當時的他應該是不感興趣的,只是礙于我的興致他不好說出口罷了。他是極有耐心的,就算是不感興趣,他也能認認真真地聽著你講話,還能記上一點。
短暫的暑假似乎因為沈忱的到來變得與眾不同,和他在一起的時間總是像小溪里的魚,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原以為暑假結束了他便會離開,沒想到他轉學到了我的學校。城里轉來的男孩子一下子就成為了女孩子們目光的焦點,我的沈忱雷達再次啟動,耳邊不放過任何有關他的消息。
不知是當時的虛榮心作祟還是對獨占沈忱有著別樣的情感,我熱衷于在放學的時候等他回家好彰顯我的與眾不同。
我用著蹩腳的理由訴說著為何要和他一起回家,是因為膽小害怕傍晚的小路,沈忱沒有拒絕。
可我是在村子里野慣了的,哪里是怕的。我猜他是沒有好意思拒絕我,才允許我這樣大搖大擺地進入他的生活。
可是,每天和女孩子眼里的焦點人物待在一起總會聽到一些刺耳的話,比如“林本舒啊,皮膚那么黑,長得也不漂亮,也不知道每天站在沈忱旁邊會不會被嫌棄。”“就林本舒的長相哪里配得上沈忱?”
現(xiàn)在的我明白沈忱大概是不會這樣想的,但當時的我卻很害怕這是沈忱的真實想法,只是礙于兩家的交情不好開口,我只覺得天快要塌下來了。
青春期少女的心思總是敏感的,我越來越自卑,在學校里開始有些沉默,我開始刻意地遠離他。也不知是因為他的初三生活越來越忙,晚上下課也越來越晚,還是他默許了我的做法,他好像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刻意疏離。
我自知每天圍著他轉只會讓他分心中考,干脆和他提出了想要早點回家玩的愿望,他自然是同意的,只是我好像看見他在聽見這句話之后松了一口氣,落寞的心情像初春的風在我的心頭久久吹徹著,始終盤旋,不肯離去。
我開始在意容貌,怨恨小時候的自己為什么總愛在大太陽底下瘋玩,以至于現(xiàn)在的自己站在他的身邊格格不入。
我開始和別的女生一樣,每次出門躲著太陽,不管多熱都要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兒時同伴見了我都大為疑惑:“舒舒,怎么上了初中轉性啦?你以前不是最愛在太陽底下玩兒了嗎?”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覺得這樣我能離沈忱近一點,更近一點。
我開始在我的學習上花心思,如果我的外貌不合格,那我總要有能配得上他的,于是在我的人生道路中我做出了一個完全正確的決定——把書讀好。
那年他的暑假來得很早,我也不再像初見時那樣頂著太陽和一群男孩子們瘋玩,每天把計劃排得妥妥貼貼的。
爺爺終是看出了我的不一樣,疑惑道:“舒舒,怎么不見你要去沈爺爺家了?”我啞然,爺爺都發(fā)現(xiàn)了,他呢?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不同?我不敢說明緣由,只得回應道:“上初中了,要認真學習了。”爺爺笑笑,不知有沒有相信,拄著他的柺慢慢出門去了??晌医K究還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按捺不住內(nèi)心想要見他的沖動。
在幾天之后我和爺爺又去了他家,還是那樣沒有志氣,一進門眼睛就粘在了他的身上。沈爺爺?shù)故翘鹆怂认榈哪?,笑得皺起了褶子說道:“舒舒都好久沒來了,聽你爺爺說最近認真學習呢?”我的余光瞥見沈忱抬起了頭,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沒敢多說。許是我的狀態(tài)和之前簡直天差地別,沈爺爺當我是學習太累了,又打發(fā)沈忱帶我出去玩兒,還一直囑咐著我們一定要玩得盡興。
只是這次,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樣了,以往該一直嘰嘰喳喳的我有些沉默。
沈忱這才好似感受到了我的不尋常,不解道:“林本舒,你怎么了?今天不舒服嗎?”我一驚,抬起頭,撞進了他擔憂的眼睛里,我有些不爭氣,悄悄紅了臉,擺擺手:“沒有,就是天有點熱。”他舒了一口氣放松了下來,我的心卻砰砰地跳動著,如果不是夏天的蟬鳴太過熱鬧,我怕這樣強烈的心跳聲會直接闖入他的耳朵,還好,他應該不會聽見。
他望著遠處的山坡說道:“林本舒,有不會的題目可以來問我的?!蔽矣行┎恢?,借著蟬鳴我假裝沒有聽得清楚,讓他的這句話永遠沉寂了下去。
后來的我每想到這件事總是后悔,如果我沒有裝作沒聽見,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我沒有答案,卻也只能這樣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