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枕似有感應(yīng)謝虬的靠近，睜眼抬起頭看向謝虬問到：“可看到什么了？”

謝虬將他的所見所聞一一道來，向林枕講述著。然而，在提及某些細節(jié)時，他卻做了些許改動——譬如那夜情急之下咬破無名指的情景，被他輕描淡寫地替換成了自己因慌亂而在林間盲目奔走；至于途中偶然聽到的女子對話，則更是只字未提，仿佛從未發(fā)生過一般。

林枕稍加思索，但也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謝虬見林枕鞋尖也沾了些土，問到。

“你也同我一樣么？”

“差不多，遇到個瘋子，打了一架。”

謝虬看林枕那衣著整齊的樣子，猜測這一架可能是單方面的打，不過令他驚奇的是：“瘋子？！”

林枕冷靜回應(yīng)：“嗯?！?/p>

看林枕不想過多說明，謝虬也就沒有再追問了。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倒也未再遇上前途險阻。直至黃昏時分，遠方村落的輪廓漸漸清晰，一抹余暉映照下，那久違的人煙氣息終于迎面而來。

街上倒是沒有異常，吆喝販賣聲此起彼伏，最尋常不過的集鎮(zhèn)氣息。

兩人午時啃了幾個干饅頭，到現(xiàn)在到有些餓了，恰巧旁邊的羊肉泡饃味道香美，于是一拍即合決定先吃了再說。

老板生意興隆，吃的人不少，在排隊等待的過程中，謝虬林枕都悄悄用內(nèi)力偷聽著旁人的談?wù)摗?/p>

一旁腰間別劍的人，渾身都充滿江湖氣，正大著個嗓門：“我說這王氏家人就是自作自受，自己造孽又不愿意還，那不就得兒女抵債嗎？”

身旁許多人當(dāng)時就反駁：“那嫩可能嘛！嫂子一看就心善，俺王鐵蛋就喜歡這種賢妻！可惜這輩子是無緣了！”

“就是，你可別亂說……”

聽見熟悉的名字，兩人都不由一頓，對視了一眼，看見對方同樣眼底泛著輕微的笑意。

一旁聲音又大了起來：“你們怎么都不信！算了算了，到時候栽了可別后悔！”

見他不愿意再說下去，謝虬林枕朝對方微微一點頭，就同時踏出腳步向那人走去。

林枕拍了下那人的肩頭：“這位大哥，我們想問問你說的可是那兒女都死了的那一家？”

那人回頭：“正是?！?/p>

“不知能否為我們細細道來？我們是遠道而來的異鄉(xiāng)人，此行受朝廷之命調(diào)查此案……”林枕的聲音低沉而穩(wěn)重，語氣中透著恰到好的分寸感，仿佛真是一位肩負(fù)重任的使者。有皇帝親臨，他自然無需擔(dān)憂任何罪名加身。

“你們是錦衣衛(wèi)？”那人看幾人雖穿得平平無奇，但通身的氣度卻不凡。

“正是。”林枕應(yīng)起來也不虛。

“我咋沒見過你們兩個？我也是錦衣衛(wèi)的?！绷终淼淖旖墙┝耍\衣衛(wèi)專為皇帝辦事，沒有地區(qū)分布這一說。

他拉過謝虬，附耳道：“這個人你認(rèn)識嗎？”

“倒是有些眼熟……”那沒錯了。這下編過了……林枕默默腹誹。不過錦衣衛(wèi)都忠心耿耿，只奉命于皇帝，權(quán)利滔天。倒也更好發(fā)揮了。

林枕開口側(cè)身讓那人看見謝虬：“你可認(rèn)得他是誰？”

那人仔細瞧瞧謝虬，這一看可不得了，連忙做緝，不過這人也聰明，看兩人的打扮就知道這是不想暴露身份，控制住自己的興奮。

“臣有眼不識泰山，竟未能識得尊駕……”言至此處，他微微一頓，隨即自我介紹道：“臣名橫秋，取自‘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之意。若二位有何需協(xié)助之處，盡管吩咐便是！臣就居于這小巷左轉(zhuǎn)之處。”說罷，他熱情洋溢地為二人指引方向。

“行，以后一塊喝酒！但以后不必自稱臣，以免多生事端?！敝x虬道。

橫秋思考了一下：“那小的……？”

謝虬突然感覺這般古板有多令人頭疼：“‘我’就行了?！?/p>

看他的表情心里應(yīng)當(dāng)經(jīng)過一番心理斗爭，最終才艱難點頭。

很快，飯上桌了，幾人坐下談?wù)摗?/p>

橫秋：“我知道的也不多，之前半夜有些尿急，于是便打著燈籠去上茅房?；貋頃r，正巧碰到那王氏夫婦，本想上去打個招呼，沒曾想……”

說到這，橫秋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壓低了聲音道：“那二人正彎腰用鏟子填土，不知在埋些什么。天色昏暗，我離得遠，便悄悄靠近了一些。卻見那土下的……竟是一個尚未滿歲的嬰兒！他們臉上滿是猙獰之色，幸而并未發(fā)現(xiàn)我。我只能屏息凝神，踮起腳尖匆匆離去?！?/p>

旁聽的兩人瞬間冒出同樣的想法，那八成是嬰兒的怨靈來找他們報仇去了！因為他們殺了自己，就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殺了他們的孩子。

“這事兒你且不要聲張……”謝虬低聲叮囑道。

“放心吧！我只是替那孩子不平，這事只告訴了你們，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很快兩人吃了飯，準(zhǔn)備去見見那王氏夫婦，便同橫秋分開了。

一路上靠村民指路，好歹找到了兩人，此時兩人的表情再也不是成天掛著老好人的笑了，反倒憔悴得似被吸了精氣般。

兩人沒有拿出之前那套博取同情的說辭，反倒裝作神棍，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途徑此地，我感受到災(zāi)難的氣息……特來詢問?！绷终淼?。

那男人洋裝自然，笑得比哭得還難看：“你們說啥胡話呢？兩個年輕小伙子，恐是喝醉了罷，快回家吧??！”

“我可沒說胡話……”林枕輕輕笑了一下，接到“你們二人家中突遭險難，難道不想知道這是為何？”

“哪有什么為何，趕快回家去！”語氣顯然是不耐煩了。

說著，“砰”地關(guān)上大門，兩人只得返回。

路上，謝虬冷笑：“這原因是什么他們可清楚得很，兒女都死了還不知悔改，真活該！”

“橫秋說的是真是假我們還暫且不能確定，你可聽過換皮之術(shù)？”

謝虬搖頭，林枕道：“這換皮之術(shù)，便是將死人身上的皮換到自己身上，這樣便可替換死者的身份?！?/p>

謝虬聽得脖子發(fā)涼，以林枕的意思，那不就是橫秋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嗎？那現(xiàn)在的橫秋……

“這個只是懷疑，多堤防著些種沒壞處，而且我看到他脖頸處有翹邊，怕是……”

“那怎么辦？”

林枕眼睛一亮：“是真是假，去挖一挖那嬰兒尸骨不就知道了嗎？”

謝虬不可置信：“挖墳？！”

“這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法子了。”

謝虬思索半天，確實如同林枕所說般，只得點頭同意。

“那便今天子時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