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清涼,院子里,櫻樹下有一張圓形石桌。
秋瞳很想喝酒喝到酩酊大醉,可越想醉,腦子就越清醒。
他來時,秋瞳不知道自己是醉,還是沒醉。
嬴政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飲下,喉嚨火辣辣的刺激感,他卻只是輕微的皺了皺眉頭。
酒,一如既往地難喝!
秋瞳手拄著下巴,另一只手輕輕搖晃著酒杯,好一會兒才抬起迷蒙的眼睛看向坐在身邊的男人。
年已不惑,他卻還是那副模樣,斜眉入鬢,星目俊彥,時光不老。
“我知道父皇想問什么?!鼻锿5男Τ雎?,聽著卻有幾分凄楚。
嬴政垂眸,只道“是嗎?”
“第一,父皇想問谷雨是不是?”秋瞳手放平,側臉枕著手臂,美目半闔“父皇是不是想知道當年到底是酒后失德還是秋瞳自導自演?”
不想聽他答案,秋瞳直接告訴他“是我設計的!是我居心叵測,是我心懷不軌,是我自己犯錯,與父皇沒有一點干系?!?/p>
是她懷有骯臟心思,自薦枕席。用一雙眼睛給他埋下心理暗示以為那只是一場夢的,還是她。
本只是承歡一場,留些記憶罷了,卻不想,有了谷雨……她的谷雨,聰明伶俐又貼心可愛,是這個世界上與她最親近的人,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與她血脈相連的人。
多美好的禮物!
可惜,在他父親眼中,那只是錯誤,甚至是……孽種!
秋瞳捂臉,內心疲憊不堪“他只是個孩子,錯的是我,不該讓他承受這些!”
沒有聽到回應,秋瞳也不意外,接著說“至于第二件,明天一早,我就會帶他回邯鄲,或許,不,是絕對,以后再也不會回來咸陽。他的身世,秋瞳會藏好,不會有任何人發(fā)現(xiàn)。”
皇帝陛下依舊是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與養(yǎng)女珠胎暗結這樣的事情怎么能出現(xiàn)在他的人生里,既然是污點,那便抹去。
秋瞳很疼,各種糾結交雜撕扯的疼,他對自己的無動于衷疼,他對谷雨的淡漠疼,想著要放棄多年執(zhí)念疼,想著他今后或許只有一人孤單寂寞也疼……
嬴政側目看她,她雙肩輕顫,正趴在桌上哭得傷心,她痛,事實上他也沒有別人想象中的那么……那么……無動于衷。
其實有些事,大家都明白的,就算當年是她一手設計,但如果不是他心有綺念,瞳兒眼睛再厲害也無法控制他做出一些違背本心的事情。
他不愿意承認自己對瞳兒存有不可說的心思,所以在一切攤開的時候他拉開了彼此距離,卻也因此帶給了瞳兒傷害。
他明明,最不想的就是傷害她!
哭泣的她頭上落下一只手,就像幼年一樣輕輕安撫,她抬頭看他,滿是藏不住的狼狽和難過。
“對不起!瞳兒,我不是討厭他,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仔細想想,他從養(yǎng)育扶蘇開始就走偏了,自以為自己寵和愛分得很清楚,自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們好,可是,扶蘇沒有變成他期望中的樣子,瞳兒沒有朝著他設計的道路走,胡亥也走了歧路。
而且在漫長年月里習慣了感情上的吝嗇,突然冒出來一個小孩子,熱情明媚的撲向他,他只是無措……如果真的不喜歡,依他的脾氣怎么會容忍顏嵇一再挑戰(zhàn)他。
誠然,作為父親,他很失??!
秋瞳拉下他的手將臉埋入其中,不一會兒,嬴政就感覺到掌心的濕潤,女人的眼淚,總也流不完似的。
他輕輕拍她的肩膀,她卻順勢環(huán)上他的腰……
疊云看著盯著院子里兩人的小公子,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叫他回去。
小公子一睡醒就要找娘親,誰知道一跑出來,就看見一站一坐的陛下和公主,公主還正抱著陛下的腰哭得傷心,瞧著,陛下似乎正在哄公主。
這出去打擾了兩位主子不好,可小公子在這兒看著,好像,大概也不太好。
疊云正想著怎么勸小公子回去睡覺,不防自家小公子已經(jīng)自發(fā)的往內殿走,疊云跟上去,就見小公子自己脫了鞋,艱難的爬上床,拉好被子蓋上,許是覺得空蕩,又把枕邊的布娃娃抱進懷里,最后才少年老成的嘆息“娘,你這么傻,以后可怎么辦?”
大壞蛋抱一抱就軟化,依他看,明天鐵定走不成了。
疊云被他一系列動作逗得忍俊不禁,卻不敢真正笑出聲,只能忍著笑退出內殿。
如顏嵇所料,第二天果然沒走成。
始皇帝陛下屈尊降貴陪他吃早膳是其一。東郡事情生變,十公主必須過去主持大局是二。
一句陰沉的“趙高!”,不經(jīng)意使勁捏碎書信的秋瞳負手站在窗邊,片刻疊云碎步而來,欠身一禮“公主,小公子催您過去!”
說好了要一起用早膳,卻一早上見不到娘親,小家伙可不太高興,就連嬴政給了他好臉色也沒見他笑一笑。
秋瞳眸色一柔,轉身朝用膳的偏殿走,還沒進門,就聽小家伙奶聲奶氣的哼哼“要不是因為娘親,我才不原諒你!”
跨進門檻,秋瞳便捕捉到嬴政嘴角還未消散的笑意,他眼神溫和,沒有絲毫鋒芒銳利,見著她,他又輕輕頷首。
秋瞳笑著進門。
瞧,就是這樣,對她而言,他什么也不用努力,只要笑一笑,就足矣!
桑海
繼縱橫聯(lián)手救出庖丁和盜跖后,流沙與墨家迎來第二次合作,那就是——營救四小強。
盜跖和白鳳駕馭白鳳凰從空中接近蜃樓,班大師高漸離大鐵錘駕駛玄武從水里接應。
其他人,該干嘛干嘛。
反正縱橫兩位要陪懷孕的妻子,沒時間出勤,尤其是處在老婆隨時可能生產(chǎn)的焦慮之中的衛(wèi)莊大人。
聽說生孩子很疼的裊裊本來還有點害怕,可是看到衛(wèi)莊平靜表面下的不鎮(zhèn)靜,裊裊反而好多了,還有心情拍拍衛(wèi)莊大人的手臂安撫“沒事的,不是還有蓉姑娘在這兒嗎?”醫(yī)仙在這兒,不會有意外的。
衛(wèi)莊看了她一眼,沒說自己不信任墨家人,反握她的手安靜的看著窗外。
結果沒過多久,衛(wèi)莊就感覺到裊裊收緊了手,漂亮的面容一臉隱忍,衛(wèi)莊急忙抱起她放到床上,走到門口的趙顏見狀驚了一下,反應快速的轉身下去叫端木蓉。
衛(wèi)莊瞥了她背影一眼,難得的柔和了一點。
回過頭,衛(wèi)莊皺眉叫她,“裊裊!”她看起來很痛,讓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裊裊已經(jīng)感覺到羊水破了,襦裙?jié)窳艘黄?,就這么一轉眼功夫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還硬撐說“沒事!”他已經(jīng)很緊張,裊裊根本不敢再說痛讓他擔心。
氣喘吁吁的端木蓉很快上來,雪女端著熱水就跟在后面,趙顏要進門卻被端木蓉一起擋了出去,同時被冷臉叫出門的還有衛(wèi)莊。
衛(wèi)莊不放心裊裊,裊裊勉強的對他笑著“沒事的,你先出去!”有他在,會分散她注意力。
門合上,隔斷了視線,卻無法隔斷那隱忍的痛苦呻·吟,趙顏聽得心里發(fā)慌,緊緊抱著蓋聶手臂。
我x,裊裊那么堅強的人都叫的那么慘,一定很痛,輪到她……她大概會疼死吧!
趙顏苦臉問蓋聶“現(xiàn)在退貨來得及嗎?”生孩子,實在是太可怕了。
蓋聶默了默,隨即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揉揉她發(fā)際,并沒有說什么,溫熱的手掌卻成功撫平了她的恐懼。
好吧!看在他這么靠譜的樣子,疼一疼就疼一疼吧!
門外除了衛(wèi)莊,蓋聶趙顏,就只有赤練,她雙手抱胸站在一邊,眼神復雜的看著閉上雙眼的衛(wèi)莊。
他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在乎馮裊裊!
“啊~”一聲高亢的痛呼,衛(wèi)莊幾乎要按捺不住的破門而入。
裊裊的每一聲痛呼都是衛(wèi)莊的折磨。
所幸,小家伙沒有折磨母親太久,一個時辰不到就平安離開母親身體。
門打開,眾人心上就是一松。端木蓉平淡的眉眼有一絲新生命帶來的感動“生了!母子平安?!毕犹淠痔砹艘痪洹肮?!”
衛(wèi)莊平聲道謝,越過她進屋,屋里還有濃重的血腥味,雪女整理好床邊物品,讓開地方給人家一家三口。
裊裊虛弱的躺著,汗水洇濕了發(fā)際,臉色蒼白,枕邊放著新出爐的兒子,衛(wèi)莊只在意裊裊,得到裊裊一個微笑,衛(wèi)莊才看向被自己忽略的孩子。
小小的一團,五官緊湊,臉色漲紅,幾乎淺得看不出的眉毛,最不可忍受的是腦袋還有點尖尖的,說實話,有那么一點……
“好丑!”身后傳來一聲驚嘆。
衛(wèi)莊認同的點頭,點到一半,殺人的目光朝發(fā)聲的人看去,趙顏先是被他看得一縮,又梗起脖子瞪他“我又沒說錯!”而且他自己不也點頭了嗎?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衛(wèi)莊冷哼一聲,殺氣十足,兒子是他的,長得丑他想怎么說是他的事,作為外人的人當然不能多說一句。
俗稱為“護崽”。
趙顏撇撇嘴,要不是她家聶大哥不方便進來,有她家聶大哥在,看他還敢不敢哼哼哼的對她。
袖口被扯了扯,衛(wèi)莊低頭,就是裊裊蒼白中帶笑的模樣“蓉姑娘說過幾天長開就好了!”她才不會說看到寶寶的第一眼除了感動就是……丑。想她那么好看,衛(wèi)莊也不丑,兒子怎么可能長成這樣,要不是從她肚子里爬出來,整個過程她都是清醒的,她都要懷疑孩子被人調包了。
不過……咳咳,那個,母不嫌兒丑。
再說了,蓉姑娘說孩子都是這樣,過幾天就會慢慢長開,小腦袋尖尖也是因為產(chǎn)道擠壓,過幾天就會恢復正常。
衛(wèi)莊握緊她的手,輕輕點頭。
趙顏正是懷孕時候,聞著血腥味不太舒服,所以問過裊裊狀態(tài)又看看丑丑的小孩就走了。
衛(wèi)莊把她們母子兩抱到一邊的小床上,親自將房間整理好,開窗散去血腥味才把裊裊和孩子抱回去,整個過程,不會的就問裊裊,生疏但很完美的做好了一切。
看著衛(wèi)莊低頭忙碌,裊裊滿心感動,酸酸漲漲的,用額頭磨蹭寶寶臉頰,裊裊嘴角含笑。
閑聊時,趙顏似乎說過,要看一個男人是否深愛一個女人,有兩個時候最能體現(xiàn),一個是女孩子來月信時候,男人是否貼心,是否無條件容忍女孩子的無理取鬧和暴躁脾氣,再一個就是生完孩子,看男人是更貼心還是冷淡嫌棄……
她家小莊這么乖巧貼心,她好開心怎么辦?
看來以后還得對他更好一些。
“哇哇哇~”一陣震耳哭聲,裊裊笑容一僵,一片陰影壓下來,裊裊抬頭看衛(wèi)莊,表情十分無奈“寶寶大概是餓了!”
可是她……裊裊突然有點小羞澀的抬眸“幫個忙!”
衛(wèi)莊不解其意,裊裊示意他湊耳朵過來,衛(wèi)莊聽話的俯身,聽清裊裊說什么,嘴角揚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好!”如此香·艷的請求,簡直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