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搖曳，僅留兩盞宮燈的內(nèi)殿里簾影交疊，略顯昏暗，秋瞳坐在床沿，用沾濕的布巾給高燒不退的皇帝陛下潤唇。

　　快四個(gè)時(shí)辰了，期間他迷糊的囈語過幾句，發(fā)了汗，卻還是昏睡不醒。

　　人影映上簾子，疊云掀開簾子走近床榻，端著托盤走到秋瞳身邊。

　　“殿下，藥熬好了。”

　　秋瞳看了褐色的藥湯一眼，白煙氤氳的藥，有一股難聞的草藥味，秋瞳端起藥碗，不自覺捏起湯匙攪了攪，“太醫(yī)那邊處理好了？”

　　皇帝陛下生病的消息不能傳出去，來給陛下診脈的太醫(yī)是經(jīng)由赤玉軍的手，自然也要掃清痕跡。

　　“殿下放心，已處理妥當(dāng)?！?/p>

　　影密衛(wèi)首領(lǐng)章邯在養(yǎng)傷，影密衛(wèi)群龍無首，只能聽公主殿下號令，如今陛下寢殿已在她們掌控之中。

　　窺伺帝國的人太多，這樣小心也是沒辦法的事。

　　“下去吧。”

　　疊云輕聲應(yīng)是，退了兩步，又停下，道，“您吩咐找的那個(gè)人已經(jīng)找到了?！?/p>

　　午安伯案中的苦主，那個(gè)忍辱負(fù)重的青年，今天下午，公主讓她親自去找的人。

　　“先讓他跟著蒙毅，等合格了，再提其他?！?/p>

　　“是。”

　　疊云退下去，連帶著將殿內(nèi)宮人帶到外殿，合上了殿門。

　　等殿里只剩秋瞳和昏睡的陛下，秋瞳才咬著唇，吸了吸鼻子，眨了好幾下才眨去眼中水汽，端著碗的手難以抑制的在抖。

　　看著他在眼前倒下，她真的嚇?biāo)懒?，呼吸都有片刻停滯?/p>

　　見慣了他強(qiáng)悍如山的模樣，就以為他好像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其實(shí)，他也不過肉體凡胎，食五谷雜糧，會(huì)生病脆弱。

　　藥放溫，秋瞳舀起藥喂到嬴政嘴邊，一喂，就從他嘴角流下去，秋瞳急忙擦去藥漬，看著他眉眼，放空了幾息，端起碗喝了一口，傾身口對口渡進(jìn)去。

　　藥很苦，澀得要命。

　　喂完藥，喝了兩口水，嘴里還是那股苦澀的味道。

　　揮之不去。

　　空了的藥碗放在床頭的小幾，秋瞳褪了鞋，蜷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放在胸口，才稍感安心。

　　“父皇，瞳兒給你唱歌好不好？”秋瞳閉上眼，唇角微彎，“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循環(huán)往復(fù)，不知停歇，一首戰(zhàn)歌，被她輕柔的嗓音唱得婉轉(zhuǎn)溫柔。

　　“唱得不錯(cuò)?！?/p>

　　忽聞一聲嘶啞的低語，秋瞳失語，猛然睜眼，抬頭，只見他疲憊的半闔眼，唇角有若有似無的笑意，“不過，哪有人對病人唱戰(zhàn)歌的？”

　　秋瞳鼻尖一酸，臉頰蹭著他胸膛，“好，那瞳兒換一首。”

　　她吸了吸鼻子，瞇著眼張嘴便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p>

　　她聲音輕靈，明明是同樣的曲調(diào)，嬴政卻覺得她比其他任何人唱得都好聽，比任何人的歌聲更能觸動(dòng)心弦。

　　一首歌反反復(fù)復(fù)的唱了好幾遍，唱到最后，真的成了催眠曲。

　　頭頂?shù)暮粑骄彛灾?，秋瞳?dòng)作輕巧的坐起身，穿好鞋，站在床邊給他掖好被角，正要走，又咬了咬唇，俯身在他臉頰親了一口。

　　她想留下來陪他，卻明白要是明日他知道她在他這里過夜，多半會(huì)不高興。

　　“好夢，阿政?！?/p>

　　最后二字，幾不可聞。

　　這場禁.忌，連喚你名字都是一種奢望，可我，還是愿意飲鴆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