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叫何川,俺有個妹妹,她叫鈴兒。
妹妹長的可愛,很討人歡喜。非常懂事,經(jīng)常有空就會過來幫忙干活。她很好,對俺也大方。身上一有好吃的,總會分俺一點,我不好意思,她就會拉過手,直接塞在我手里,叮囑我隨便吃。
妹妹是被奶奶接過來的。
在之前俺都是和奶奶一起生活,相依為伴,在我出生后,便沒見過爹娘,每當我向奶奶問起。老人家總說他們在外面賺錢,等賺夠了,就回來看俺。我點點頭,晚上睡覺總盼著,希望爹娘早點回家。
日子長了,村的孩子對俺的印象發(fā)生了改變,他們不愿再跟我玩,嘴里總?cè)氯轮?,罵俺是沒人要的野孩子。我反駁說俺不是。但他們不信,邊笑邊說。我很氣憤,撲在那個罵人的孩子身上,跟他們打成一團。
最后叫來了村里的大人,將俺們扯開,他們都不服氣,又想沖過來撒潑。村里的人家連忙抓緊自家孩子的手,厲聲吼道才停了下來,彎腰擔憂的查看哪里傷著,檢查了幾遍發(fā)現(xiàn)沒啥大礙,急躁的情緒松懈,待站起來又簡單訓了幾句。他們厭惡朝我瞪了一眼,嫌棄拉起孩子的從身上走過。
俺有點羨慕他們了,目送那些離開的背影,陸陸續(xù)續(xù)的散場,就只剩我一人,心里既開心又難過。奶奶來了,滿臉心疼的看著我臉上的淤青,問俺疼不疼。等回家給俺涂藥。
俺說不疼,男子漢流血不流淚,擦擦鼻子,乓乓捶兩下胸口,氣質(zhì)昂昂告訴奶奶沒事。走在返回家里的泥巴路上,回想著,其實挺疼的,不是身體,是心里痛。
自打那以后,那些孩子不敢正面挑釁,但過道時他們就會扮鬼臉,搖著頭吐舌頭。俺沒理他們,日子就這么過著。
某日突然聽奶奶提起,說俺有個妹妹,過會兒接她過來,我內(nèi)心震驚,突如其來多了個妹妹!老人家又解釋,在俺過了五年后,娘在外面懷的,迫不得已生了下來養(yǎng)著。最近傳來消息,說是太忙,托奶奶照顧。
第一次見妹妹的時候,她站在奶奶的身后,提捏奶奶的衣角,白凈的小臉四處張望,好奇的打探著四周,扎起兩束辮子搭在肩前,身上是穿著我從來沒見過的衣服,看起很新奇,腰側(cè)掛著小小的包,還是粉紅色的。
許久,她的視線終于移向了我,剛要打招呼,就見妹妹松開了奶奶的手,徑直向我過來,停在面前,低著眉猶豫半會,嘟亮了兩聲。
“哥哥?!?/p>
奶奶會一大早趕到鎮(zhèn)上賣菜,而我則留下來照顧妹妹,剛接觸的時候,她有些怕生,久站在原地。俺沒介意,拉著她的小手跑向外邊,小手軟軟的,輕輕握緊,跟她自告奮勇叨叨著到村里逛逛,她沒拒絕,就這樣跟著我。我?guī)еサ桨愉?。奶奶走的急,家里沒啥菜,怕妹妹餓著,從兜里掏出僅剩的幾塊幣,換了兩包子。遞給了她。
笑著回她。
“餓了吧,快嘗嘗這包子,這包子可好吃了?!?/p>
她點著頭,低頭小口咬著,雙頰泛紅,圓乎乎的臉蛋像極了倉鼠,我又帶她去了奶奶那。幫忙喝叫著賣菜。妹妹蹲在旁邊學著。蓋過午飯,領(lǐng)著她去了田里,抓泥鰍。抬桿提桶坐在小溪旁釣魚。
來起興趣,妹妹也有模學樣的拿了個長棍,系上線條,半天才發(fā)現(xiàn)壓根釣不到魚,有些氣餒。我將魚竿遞給了她,手把手教,待第一個魚釣上,妹妹臉上才浮現(xiàn)笑意。看著收獲的第一條魚,揚起小辮子再次嘗試?;貋淼臅r候,妹妹很開心,奶奶笑呵呵的摸著妹妹的頭,夸她。隨后起身向灶房,今晚煮了一鍋魚湯,都喝的不亦樂乎。
此后跟妹妹也漸漸熟絡(luò)了,經(jīng)常跟著奶奶幫忙賣菜,才沒幾天,小小年紀竟學會討價還價。看著這樣的場景,俺心里總覺得別扭,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卻不知為何。傍晚我背著柴火回家,剛到門,她笑盈盈的走來拉過俺的手,將躺在掌心的方糕,放到我手里。愣愣的望著妹妹,問她哪來的,說是又幫了隔壁的大娘賣菜得來的。心頭一熱,莫名帶出一絲苦澀。
妹妹是不是太過勤奮了……
連忙將手從布衣帶過,擦拭干凈,輕壓妹妹軟綿發(fā)絲,順著撫摸,樂笑著感謝她。
本來以為會一起過下去,直到娘回來了。
妹妹喜愛唱歌,嘴里總是哼著,嗓音輕巧微甜。
“蟲兒飛,蟲兒飛?!?/p>
“你在思念誰~”
往常剛砍完柴,瞧見屋外沒人,我有些疑惑,平常這點奶奶與妹妹都會在井旁洗菜。帶著不安,心里總預感著不好。卸下干柴,沖向屋內(nèi),就見奶奶坐在面堂,將目光移向妹妹,發(fā)現(xiàn)她身邊多了一個女人。女人的手搭靠妹妹的雙肩,妹妹低垂下頭,扣指一言不發(fā)。面前發(fā)生的場景,微張開唇,身體僵住,有些呆愣的注視。
這個人是誰……
氣氛沉重,奶奶起身緩緩靠近,蒼老的手緩拍我的背,瞧俺這樣,無奈道。
“娃兒,這是你娘,她回來了?!?/p>
看著前方陌生的女人,沒有預想中的興奮,思想停止,讓我不知所措。咋都開不了口。待許久,還是開了口。
“娘!”
“我不是…”
奶奶臉色蒼白,氣的想要訓斥。
有那么一瞬間,我似乎長大,冰冷的話打酸眼角,我不可思議的望去,微微顫抖,為什么不認我?娘眼里有些為難,急忙拉起妹妹的手向外走去,像是想趕緊逃離這里。妹妹不舍,眼角略紅,擒著淚水。她不停的回頭,一直揮手告別,消失在夕陽下,直到我的視線望不到為止。
妹妹走后,她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隨著歲月的成長,也漸漸的明白了有些事,原來父親與母親早早離婚,而我卻成為了唯一的阻礙,他們互相推遲。打算把我遺棄,奶奶心疼我,苦求將我養(yǎng)在身邊,父親再娶,母親再嫁,五年后與另外的相好,生下妹妹。各自在外安好,家庭和睦。之所以暫時將妹妹送來,是因為母親與她的丈夫經(jīng)營了一家公司,剛起步,忙的焦耳爛頭拉攏客戶沒法照顧妹妹。
奶奶說的沒有錯。
我不恨他們,沒有責怪。難過是常有的,令人委屈,只能遵循這一生的道路。
奶奶變得更蒼老,直不起背,在家突然暈倒,從此一病不起。突來的噩耗將要把我壓垮,用盡身上所有錢財,掏空像樣的物品全部倒賣。還是不夠……深深嘆氣,拉下尊嚴,只好挨家挨戶借錢,好不容易湊齊首費,奶奶卻在前往醫(yī)院的路上,悄無聲息的走了。
我來不及悲傷,包好幾件衣服,獨自走出村里打拼生路。我將剩余的家具當給了借助的鄰居。雖然面色不好,但好在勉為其難接受了。臨走的時候?qū)⑽葑哟驋吒蓛?,走出屋外,環(huán)視,處處都是曾經(jīng)的回憶。懷著一顆堅定的心,踏出村口。
那年我25歲。
看著發(fā)展繁榮的城市,高樓大廈重重豎起,夜晚燈火通明,道路人山人海,屢屢不斷的車輛交叉穿梭,巨大落差打擊在身。坐在公共座椅是那么無助的迷茫。在外打拼的日子很不順,更是難熬,從小在村里長大的我,沒上過學,拿不出文憑,樓層上面試,剛一見面,就被人嫌棄,嘲諷我一臉窮酸樣,略過呼叫下一位。樓底的店鋪滿不耐煩的揮手逐客,身無分文,租不起房。靠著附近的公園石板上熬過。
走投無路間,終于在一個工地尋來一份差事。沒做過,只好看著其他工人模樣學習,沒搞好,被領(lǐng)導一頓暴力批評,再干不好就把我給辭了。身旁的老師傅看我可憐,便帶著我教學。我非常的感激,飯碗是保住了。等忙先找個地方湊合著睡。他領(lǐng)著我來到了一片空樓,靠著墻,那里就簡單的鋪了幾快板子,蓋著一層布,周圍是零散的一些生活用品。招呼我,直接躺下去休息。
一眼望去,兩旁全是搭著板子,想必都是過來打工的。也沒猶豫,也隨手搭了一個。將用來包裹的布,解開鋪在板子上躺下。長久的奔波,困意襲來,快速睡去。
烈日的炎熱暴曬,很快將我背部燙傷,大汗淋漓,不敢停下手中的工作,生怕沒趕上進度。撐到月底,人事部故意刁難,以沒簽合同為由,克扣工資。誰敢挑事,立即開除。望著手里少到可憐的工錢,有苦難言。
日復一日的公頭 逐漸消磨著意志。
夜晚路過工地外販賣的飯盒,忍痛的買下,肚子早已餓得發(fā)慌。全是蔬菜,少的可憐,沒有挑剔,找了一個階梯坐下,嚼著嘴里的米飯,鼻子猛一得酸,想哭,很想奶奶,也想妹妹了。
苦澀呢喃著她曾經(jīng)的歌。
“蟲兒飛,蟲兒飛?!?/p>
“你在……”
“你在思念誰——”
輕巧的聲音傳來,我抬起頭張望。探清一個熟悉的身影,模糊的回憶緩慢重疊。
是妹妹,好久不見,都長這么大了阿。也越來越漂亮,看樣子生活過的很好,挺放心的。能再次見上一面,也挺好的。
女孩注視坐在階梯上消瘦的青年,黝黑的皮膚,眼袋烏青。許久未見,雖然相貌有所改變,可青年的身影像極了曾經(jīng)的哥哥,尤其是當唱出那首歌,就更加認定是他。心酸詢問著。
“哥…”
“我不是。”
青年繼續(xù)埋頭干飯。隨后沒有再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