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峻霖:被殺死的信念
賀峻霖見過關(guān)千月了,他知道,她不再是那個關(guān)千月了。
她走了,這個世界也變了。
是他一直渴望變成的那個樣子,有秩序,有法度,每個人都恢復(fù)正常的生活,不再會有畸形的事態(tài)發(fā)生,就算發(fā)生了,這個世界的法制也會治理。
張真源跟他說,關(guān)千月走之前,給他們都會留一份禮物。
算是她利用他們的一點補償。
他堅守的信念再次被具象化到世界的每一寸角落。
世界被重新灌以水土,抽出枝丫,法制會懲戒每一個不法的惡徒。
可賀峻霖知道,他的世界徹底塌了。
他一直都在按自己的信念做事,哪怕這個世界再腐爛,他也會抗?fàn)幍降住?/p>
起初賀峻霖想和關(guān)千月一起完成這件事,她殺人傷人,無視法制,他第一開始不能接受,后來他讓步了,她從未傷殘過無辜,殺的都是窮兇極惡之徒。
再后來,他發(fā)現(xiàn)關(guān)千月根本和自己殊途。
賀峻霖一步步陷入關(guān)千月的計劃里,與她疏離,敵對。
最后,他用自己一直堅守的正義殺了他愛的人。
哪怕,賀峻霖知道這是關(guān)千月的局。
可他依舊無法原諒自己的罪行,根本不能接受是自己親手逼死的她。
是他賀峻霖親手把她的所有罪行交上去,引來數(shù)百量直升機對準她,無數(shù)人圍攻她。
逼得她最后跳樓身亡。
哪怕他知道這都是關(guān)千月的計劃,是為了獲取他們的攻略值完成任務(wù)。
可他依舊不能接受,每天都在陷入深深的愧疚與自責(zé)中。
最讓他不能接受的事,賀峻霖本以為關(guān)千月罪大惡極,根本不在乎人命,她心里只有自己。
但事實上,她走了以后,她信守承諾,將這個世界恢復(fù)正常,她一直都在實現(xiàn)他的愿望。
重鑄他破碎不堪的信念。
可他卻親手殺死時時刻刻把自己護在身后的人。
A市風(fēng)平浪靜了,他也不需要時時刻刻出警了,不過他更愿意忙起來,因為一旦松下來,過往的記憶就如鋪天海水幾乎淹沒他。
賀峻霖想起很多以前的事,關(guān)千月總是對他比對其他男人特殊一些。
他能看出來她不是輕易動心的人,特殊對待自己,也不過是拿自己當(dāng)靶子,讓其他男人爭風(fēng)吃醋。
現(xiàn)在想想,她這么做,只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推動任務(wù)吧。
賀峻霖一直不覺得關(guān)千月對自己特別,可他們總說自己是她最寵愛的一個。
以前他會默認會否認,現(xiàn)在他……只會更心痛。
最寵愛的,反而是出手最重的那個。
他的第二人格沒有消失,在關(guān)千月墜樓身亡的那一刻醒了,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現(xiàn)在的賀峻霖和他的第二人格記憶互通。
第二人格的他讀取了主人格的所有記憶后,徹底沉寂了,主動把自己封存起來。
為什么關(guān)千月會做出一場戲,讓第二人格的他以為自己會消失。
剛開始他不知道,后來讀取完所有記憶。
能為了什么,推動任務(wù)罷了。
第二人格的存在會影響主人格的行事,也就會影響主人格收集證據(jù)狀告最高局。
因為相比第二人格的他來說,主人格的賀峻霖更為理智。
有第二人格在,他只會瘋狂阻止主人格做事。
第二人格的他在臨死前,聽到關(guān)千月絕情的話,瀕臨崩潰,等再度醒來的時候知道全部真相,情緒極速拉滿。
賀峻霖的攻略值才會完整的滿額。
她一步一步精打細算,看似瘋瘋癲癲,實則算好了每一步,包括自己的死。
賀峻霖坐在警局前的臺階上,雙腿微張,雙臂搭在大腿上,雙手交叉,有些失神的看向前方。
他第一次見關(guān)千月的時候,他正要查一場武器交易的案子,那時候她正從外面風(fēng)風(fēng)火火回來。
與她擦肩而過,她沒注意到自己,而他已經(jīng)看到她了。
那一刻的心神都晃了幾分。
以至于他的隊友叫他,才反應(yīng)過來。
賀峻霖呵……
賀峻霖自嘲似的笑了一聲。
賀峻霖你就沒有什么想說的。
在外人看來,他對著空氣說話,只有他知道,在說給誰聽。
腦海里只有一片沉寂,第二人格自從覺醒后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往常像瘋了一樣奪占身體控制權(quán),可現(xiàn)在主人格的他清醒的很。
清醒到能感受到無時無刻有細密的針扎向他的心臟。
賀峻霖雖然在編,但平時清閑下來,就很少再穿警服了,他感覺自己不配。
他眼底泛著淡淡的倦色,黑色的風(fēng)衣包裹著身體,風(fēng)一吹,顯露出清瘦的腰身。
賀峻霖單手翻過衣服上的帽子,扣在腦袋上,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A市的陽光很好,只是照不進他的心里了。
他慢慢走出警局的范圍,細長的手指夾住煙身,用嘴含住,猩紅的火點燃燒起來,白色的煙霧隨風(fēng)而散。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的情緒減輕一點。
「她不喜歡抽煙?!?/p>
賀峻霖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
他募得笑了笑,隨意在街上走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嘴里緩緩?fù)鲁鰺熿F。
要是她能現(xiàn)在出現(xiàn),把我嘴里的煙搶走就好了。
腦海的聲音沒再回應(yīng)。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陣尖叫聲打破了他沉浸下去的情緒。
他回過頭一看,是白小花?!
他微微皺眉,再往前一看是一輛車,與白小花相撞了。
賀峻霖募得想起來什么,他下意識快步走過去,都沒想為了什么。
“對不起對不起?。“涯愕能嚬螇牧?,我賠給你吧!”
白小花連忙低頭道歉,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車里走出來。
賀峻霖心一震,他知道那個人不是關(guān)千月,可他還是忍不住湊過去。
“唉?你不是上次在A公司的那個員工嗎?”
關(guān)千月下車看到白小花,又想起來。
“實在抱歉,我賠給你吧……”
“算了,我本來也沒……咳咳……”
關(guān)千月突然咳嗽起來,賀峻霖腳下的步子一頓。
她扭過頭看了一眼賀峻霖,眼神很陌生,手掌下意識揮了揮,有些嗆。
“咳咳……你走吧,有事給我打電話。”
關(guān)千月上車很迅速,眉頭微蹙,似乎受不了這股煙味。
賀峻霖眸色一暗,綠燈亮了,她的車開走了,他面前又開始車水馬龍,而他一個人站在馬路邊,無人問津。
他掐了煙,丟進垃圾桶里。
不喜歡,就不抽了。
……
“你確定你要參加這次緝毒行動?這次行動兇險異常,無異于前線廝殺搏斗,你會死知道嗎?!”
局長站在辦公桌前,看向面前身穿制服的年輕人。
賀峻霖是,我要參加。
“你可想好了?你要是參加,就算活著回來也不會有任何榮譽!”
賀峻霖不要榮譽,讓我參加。
賀峻霖的目光堅定,帽檐在他眼下投向一片陰影。
“唉…賀峻霖,你是這波年輕人中最出色的一個,你還有大作用……”
“再說了,你要參加,你父母知道嗎?”
賀峻霖目光微動,雙拳緊握。
沒錯,等他再清醒的時候,他的父母也被改變了原先的軌跡,重新站在賀峻霖面前。
而這一幕,反而讓他心酸,他曾經(jīng)因父母而疏離關(guān)千月,可最后她又重新把他的父母完好的呈現(xiàn)在他眼前。
可他父母的死跟她沒有一點關(guān)系。
賀峻霖好想她,真的好想,他的信念塌了,她死的那一刻,他知道他的信念再也回不來了。
賀峻霖局長,我是一個成年人,有為自己作出的選擇負責(zé)的能力。
局長沒再說話,只是重重的拍了拍他肩膀,看賀峻霖的目光多了幾分欽佩。
“走之前,跟你的父母拜別一下吧?!?/p>
賀峻霖對著局長的敬了一個禮,而后者也鄭重的回禮。
賀峻霖再看自己父母的時候,總覺得在做夢,畢竟他小的時候,父母就不在了,看他們現(xiàn)在的樣子,總有一些陌生的熟悉。
他們知道了賀峻霖的選擇,沒有多說別的,兩人都齊齊的對賀峻霖敬了個禮。
賀峻霖笑了笑,這是他這么長時間第一次由內(nèi)而發(fā)的微笑,眼里閃爍著淚光。
他們的父母都為法制奉獻著自己的全部,而自己的兒子也全力以赴,他們會舍不得,但也會欣慰。
作戰(zhàn)現(xiàn)場很兇險,賀峻霖這次只能靠自己,關(guān)千月不會再出現(xiàn)了。
子彈的聲響在叢林里不斷的響起,火焰在灌叢中高高燃起,滾滾的濃煙繞亂了他們的視線。
“隊長!我?guī)ш爮那懊嫱粐^去!”
賀峻霖不行,太危險了,咱們傷亡慘重,你留下來,我過去。
隊友們瘋狂拉著他,賀峻霖的臉上染過血液。
“不行!隊長!你出事了我們怎么辦?!”
賀峻霖聽我的命令!
賀峻霖我死了,你們就再出個人頂上!
賀峻霖厲聲發(fā)號命令,每個人知道時間緊迫,都不再說什么,他們都知道賀峻霖要經(jīng)歷什么,眼里都含著不舍和鄭重。
“隊長……小心!”
“隊長!小心!”
賀峻霖轉(zhuǎn)過身立馬帶一隊人在槍林彈雨中穿梭,有子彈擦過他的腦殼,額頭瞬間鮮血直流。
他不在意,躲在石頭后,向外開槍,鮮血逐漸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就拿手擦開,再流,再擦。
他欠了她一條命。
他無法化解心中的愧疚和悔意,就只能拿命遮蓋這些。
等賀峻霖再反應(yīng)過來,他帶過來的一小隊都倒得差不多了,身上也被抵上一支槍。
“呵……聽說你就是這次行動的隊長?”
“原來是個毛頭小子,市局怕是沒人了哈哈哈哈??!”
毒販張狂的聲音一次次刺向他的耳朵。
“老大!把他頭砍了!給他們看看咱們的威風(fēng),好好來個下馬威!”
為首的人目光一凜,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正有此意??!哈哈哈哈!!”
賀峻霖眸色一沉,慢慢轉(zhuǎn)過身,面無表情的掃向他們,忽而一笑。
“死到臨頭了還笑的出來,看老子不砍爛你的腦袋?。 ?/p>
高高的砍刀舉起,刀身映射出叢林里的火焰。
賀峻霖月月……對不起……
……
“隊長怎么還不回來……”
“咱們?nèi)タ纯此荒芰絷犻L一個人……”
還留在原地的隊員們坐立不安,準備蓄勢待發(fā)。
“你們幾個跟我來!還有……“
砰得一聲巨響,猛烈的轟炸聲打斷了他們的說話聲,所有人怔愣在原地,不遠處的巨浪直沖云霄。
“隊……隊長?。?!”
“隊長?。。?!”
他們的吼叫聲被轟炸掩蓋,那邊再沒有了聲息。
后來,市局派人加大力度找他的遺體。
只找到七零八落的殘肢,賀峻霖的父母哭暈了好幾次。
追悼會上,所有人為他哀默祈禱。
此時一個人從場外慢慢走進來,放了一枝花,和一張照片。
賀峻霖出發(fā)前找過張真源,如果他死了,請放一張她的照片在他旁邊。
他想,死后見到她。
來世報答她給予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