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大片的墨色遮住了眼簾,只依稀透露點點繁星,睡得不大安穩(wěn),迷迷糊糊間看到濃重的一團黑影在床前,我心下一驚,神智頓時清明。
片刻之后,眉心跳了跳,我喘了口氣,強壓住驚嚇,開口的聲音還帶著沙啞,“謝先生,你縱使可以藐視男女大防的規(guī)矩,隨意出入我的閨房,但請你行行好,不要大半夜一聲不吭的站在別人床前,真的很嚇人。”
“你怎么猜到是我?”謝危淡淡道,我側(cè)過身,打了個哈欠,閉目道,“能在謝少師府上來去自如的人本就不多,尤其能夠精準的繞過那么多院落找到我的閨房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雖然真正的原因還是憑借著謝危身上獨有的冷冷的檀香混雜著微弱的藥材味道。
謝危兀自坐在了我的床前,帶著夜里的涼風(fēng),寒意沿著他的衣角攀爬到了我的被窩之中,我在被窩之中將自己蜷縮,揪著被子的手緊了緊,一同揪起的,還有我的心,我不明白為什么謝危深夜來到我的房里,卻一句話也不說,我隱隱約約感覺他似乎有些事情在瞞著我,并且不打算讓我知道。
“謝危,答應(yīng)我,不要傷害到薛燁,他從始至終不知道一切,不知道二十年前的一切,不知者不罪不是嗎?”
我牽住了他的手指,是如此冰涼,冰的我渾身一顫,抬眸看向謝危,他依舊沉默,我嘆了口氣,想縮回手,反被他的手抓住。
“我以前想要公道,正義,想要我母親回來,但人心難測,天道如此昏庸,我為何還要遵循?人心如此昏昧,我為何還要遵從?只要他不犯我,老老實實做他的西北大將軍王,我不會動他,但他如果不安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斷然不會放過他?!?/p>
他的話帶著寒涼,像刀鋒一樣劃過我的心,我知道我這是婦人之仁,太過于心軟不是什么好事,我嘆了聲氣,欲抽回手,卻幾次三番抽不開,只能作罷。將他的手伸進被窩之中,和我的手一同墊在枕頭下壓著。
迷迷糊糊中,聽到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謝危合衣躺在我身側(cè),我們就這樣平穩(wěn)的睡了過去,盡管內(nèi)心一直有人在提醒我有個異性男人睡在我身旁不應(yīng)該這么輕易睡著諸如此類的話,但是困乏和倦意鋪天蓋地的卷了過來,實在支撐不住。
再次進宮見到沈芷衣,是沈芷衣和衛(wèi)梁的喜宴,我和姜雪寧與她時隔多年重聚在一起,看著姜雪寧精心為著沈芷衣上著桃花妝,又讓我感覺恍惚間感覺回到了當年。
“沒能親眼看見你和燕臨的婚宴真是我最大的遺憾?!鄙蜍埔逻@樣說,握著姜雪寧的手,眼眶微紅。
姜雪寧帶著些回憶的神色,笑了笑,“西北山高路遠,環(huán)境惡劣,若是公主去了可不得遭老罪?!?/p>
“西北環(huán)境再惡劣又如何,總比在深宮之中被軟禁著好上百倍,被人一直威脅,監(jiān)視,比囚禁還要令人痛苦千倍萬倍。”
提及那個人,沈芷衣總是不齒,語氣中帶著厭惡,帶著痛恨,眼神卻流露出清醒的痛苦。
“不過好在,這種日子終于快結(jié)束了,我們很快就可以解脫了,阿姝?!?/p>
沈芷衣眉頭逐漸舒展開,她伸出手握緊了我的掌心,起身抱住我,“阿姝,在宮外我見過那個張大人,我看得出來他心里有你,你心思良善,本應(yīng)該是跟這樣的清高正直,真正光風(fēng)霽月的人在一起,而不是被迫與那亂臣賊子一起廝混?!?/p>
我搖了搖頭,張遮于我,只是將他當做天邊的明月,仰望的君子,是墻邊的傲然屹立的綠梅,永遠的正直清高,這樣的,姜雪寧都覺得配不上的人,我不過一個普通人,只是恰巧因緣際會和他認識,從沒想過和他在一起這種事情。
跟沈芷衣說了些體己話,儀式要開始了,沈芷衣只要匆匆放下了紅蓋頭,我和姜雪寧只好走了出去,來到前廳共同等著看這成婚大典。
姜雪蕙看到姜雪寧出現(xiàn),神情有些變化,眼神閃了又閃,終究是低頭嘆了口氣,也沒上前打招呼,姜雪寧本就與這個姐姐關(guān)系不好,也樂得她沒主動上前打招呼,自己也不用上前應(yīng)付她的問話。
成婚大典過后,就是一些應(yīng)酬賓客環(huán)節(jié),姜雪寧聽到侍從過來說孩子生了急病急匆匆的跑回去,就剩我一人,只好百無聊賴的剝著桌上的花生,不愿去聽一個個群臣跟著衛(wèi)梁攀交情,只是琢磨著沈芷衣剛剛說的那些話,隱隱約約感覺不大對勁,謝危最近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沒有來院中找我,我自然是無所謂,樂得他不主動找麻煩,或是又說一些讓人心驚膽戰(zhàn)的話出來。
聽劍書說謝危最近忙得很,新政的改革實在不順利,比如那攤丁入畝原先只是紙上談兵的政策,但真正落實下放到各大州縣,許多官員陽奉陰違,做假賬,說假話,朝局混亂,眾多官員站隊不明,讓謝危好一陣頭疼。
“薛姑娘最近可還安好?”一聲溫涼的嗓音將我把久遠的思緒拉了回來,我抬頭看向衛(wèi)梁,他穿著喜服的模樣確實英俊,不愧為探花之名,被沈階一眼所看中,成為新晉寵臣,這下又是妹夫,更是前途無量。
“一切安好,多謝關(guān)心。”我倒了杯酒,一邊說著場面話,“祝駙馬與公主琴瑟和鳴,永結(jié)同心?!币贿吳那闹逼鹕韥?,與他的酒杯碰了碰,低聲說,“你們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去的關(guān)系,你是真心想娶她?”
衛(wèi)梁含笑,似是而非的說,“如果我說不是,你會殺了我嗎?”
我瞪了一眼他,咬牙切齒的說,“當然會!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若敢負她,我必饒不了你?!?/p>
衛(wèi)梁無奈聳了聳肩,“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彪S即從我眨了眨眼,“你的感情比我復(fù)雜的多?!?/p>
我語塞,切了一聲,自顧自的又倒了杯酒,剛要飲下,衛(wèi)梁卻制止了我的行為,“美酒雖好,切莫貪杯。不然怎么看今天的這場大戲呢?!?/p>
我被他的一番話聽的有些發(fā)懵,隨機感覺到自己渾身不對勁,頭腦變得愈加模糊呆滯,身子變得癱軟無力,想開口說話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句也說不出來。
“薛姑娘醉了,快將她扶下去到客房歇息。”
衛(wèi)梁指示著幾個侍女將我扶走,直到七拐八拐將我扶到了一個小屋子里,將我關(guān)在里面。我看著這或許是衛(wèi)梁做的一個局,但是,我在這個局里的作用是什么呢?他在酒里下了藥嗎?不可能,這里的酒很多人都喝了,位置也是我隨機找了個地位坐下去的,除非是有人一直盯著我下手,或者,這個藥并不是在酒里的,而是更早之前……
沈芷衣在里面充當著什么角色?我不敢想,我想起她說的那番話,又想起謝危,痛恨起自己的粗心大意起來。他們的計劃是什么,我竟然一無所知,我?guī)缀跏墙^望的閉上了眼睛,沈芷衣衛(wèi)梁不會害我,但將我關(guān)起來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謝危。
他們究竟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