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漢燦爛：昭昭云端月

四鄰無戰(zhàn)事，天下得太平。上元佳節(jié)這一天，皇帝特意將宵禁推遲了兩個時辰，辟出德輝坊到北宮前長長的寬闊街道，開辦燈會，供臣民們游玩賞樂。

街道市坊寬闊敞透，兩旁五十步一盞立著一人高的燈炬，以尺余銅盤盛滿火油高高架起，其中點起熊熊烈火，把這冬日寒夜照的猶如白晝。由這燈會已可窺見太平盛世的雛型。

除去這些燈炬，街道兩旁掛的最多的就是燈籠和走馬燈

燈籠是直接在合抱大小的圓形燈架內點上熾烈的焰火，燈框外裹上各種顏色的羊皮，有朱紅的、碧綠的、嫩黃的、湛藍的，多彩多樣。還有的樓主店家將巨大的燈籠吊成幾串，垂掛在門外。

走馬燈更是精妙，里面的燈油灼灼燃燒，熱氣上涌，外面活動的燈架轉起，繪制在燈皮上的圖案緩緩浮動游走，甚是奇妙。

霍明昭先是一盞又一盞的觀賞走馬燈上的故事，有百戰(zhàn)歸來的將士與妻子團圓的，有村中幼童嬉笑玩耍的，也有健壯的武士挽弓獵獸的……目不暇接，她一時間也是看花了眼。

文子端你若喜歡，不如買下幾盞，掛在宮里，以便時時賞玩。

霍明昭那我們便挑上幾盞，姨母一盞，陛下一盞，皇后娘娘一盞，再給表兄留一盞，如何？

文子端你自己不留一盞？

霍明昭世間美景本就轉瞬即逝，我已經(jīng)在它最美好的時候觀賞過了，何須再買回家去？左右不及此時見到的般美妙。

文子端有理

三皇子轉身將霍明昭挑的三盞燈交到了隨從手中。

霍明昭阿兄阿兄，前面有雜耍，我們快去！

雜耍處熱火朝天，喝彩叫好聲鼎沸，只見那伎人立在高高的繩索上，不斷來回跳躍，在空中翻騰自如，顛盆倒缸

還有表演噴火吐霧的，霍明昭離得近些幾乎要燎到頭發(fā)

文子端當心！

三皇子立即將她拉了回來，見她興奮的雙頰通紅，剛被拉回來，轉而又看見的遠處的火樹銀花

火樹銀花落，萬點星辰開

在匠人的手中，鐵花開了又落，甚是絕艷

霍明昭阿兄，那邊

還不等三皇子有所反應就又投入了人流。

三皇子看了看遠處城墻上的凌不疑，萬家燈火，他一人站在燈火闌珊處，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仿佛在世間游蕩的孤魂，審視這燈會上的每一個人。

前日聽說軍械案有進展，而父皇不許他再查，想來他也是不會聽的，倒是不知今日這燈會，會有何線索。

思及此，三皇子愈發(fā)覺得燈會之上會生變故，徑直跟上了霍明昭。

霍明昭阿兄，你來啦，這燈會當真好看，萬家燈火星漢燦爛，今日呀，你我不虛此行呢

看著霍明昭神采奕奕，眼睛彎的像月牙一般，他頓時也覺得不虛此行了

霍明昭阿兄，若是我沒記錯，此時此刻田家酒樓當有燈謎懸掛于門口，我們去湊個熱鬧吧

沒幾步路，二人便行至田家酒樓，許是路上耽擱了時間，等他們到的時候，袁善見公子已答完了所有燈謎

霍明昭不禁感慨來遲一步，錯過了一場大戲

這時耳邊傳來一個小女娘的聲音

“這袁公子什么來頭，這么厲害”

倒是奇了，這京城之中還有不知道袁善見的，霍明昭好心為她解惑

霍明昭這位袁善見公子，出身膠東袁氏，師從白鹿山皇甫先生，

霍明昭三年前，朝中召選天下大儒講經(jīng)時，十八歲的袁公子代師辯經(jīng)，當時便已名聲斐然。

聽完霍明昭的好心解惑，這位小女娘轉過頭來，面帶微笑

“多謝這位女公子解惑?！?/p>

只見這女娘面容小巧精致，身上的一襲紅衣，映得她的，面旁更加白皙。絕對是叫人一見難忘的長相

“這位袁公子，每年都來猜題嗎？”

如此嬌俏的小女娘問自己問題，霍明昭這個顏控自然無法拒絕

霍明昭沒錯，這每年的上元節(jié)，他都來，而且就沒有這位袁公子解不開的題。女公子，從不曾聽說這些嗎？

聽完霍明昭的疑惑這位小女娘也不推脫，直說到

“我第一次來燈會，自是不曾聽說?！?/p>

聽了這話，除了對她美貌的欣賞，霍明昭又多了一絲對這女娘品性的欣賞，直言

霍明昭我也是第一次來燈會，聽的傳言不少，今日卻是第一次見

霍明昭一想到善見公子年年都能猜對，卻又還是年年都來，就覺得他是得有多無聊啊

說完，自己也忍俊不禁，回身看了看三皇子

聽了霍明昭的話，這位小女娘也覺得面前這位女公子是位有趣之人

程少商我叫程少商，不知女公子如何稱呼？

程少商！程家四娘子，霍明昭瞬間想到了前幾日在風波亭偷聽到的話

心道，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早知道子晟表兄對程四娘子有些不同，今日就見到真人了

不得不感嘆，表兄對眼光果真不錯

霍明昭我姓霍，你叫我昭昭就好。

還沒等二人多說些什么，便聽到來自身邊的吵鬧聲

霍明昭一看便認出來了，是樓家公子樓垚和他那三天小吵五天大吵的未婚妻何昭君

何昭君樓垚！你好歹也在白鹿山書院就讀過些時日，怎么跟善見公子差那么多?。?/p>

女子言語犀利，詞匯不加修飾單刀直入，一時間讓這位樓公子很是下不來臺

這位樓公子先是有些窘迫，左右看了看，到也坦率直言

樓垚袁師兄是絕世之才，我資質平庸，自是贏不過他，別說是我，普天下又有幾個人能贏得過他。

何昭君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德行！

他們這邊吵的熱鬧，程少商慢慢靠霍明昭更近些，用她能用的最小的聲音與霍明昭講話

程少商昭昭你可知，他們二人是何來頭

霍明昭也朝者程少商的方向靠過去，單手掩面小聲說道

霍明昭男子，是河東樓氏的公子，名喚樓垚

霍明昭女子，是當朝驍騎將軍何勇的獨女，何昭君

霍明昭他二人自小定親，也從小吵鬧到大。

說完，兩人不約而同分開靠著的腦袋，當作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相對一笑

在一旁的三皇子倒是別有深意的看這樓、王這對未婚夫妻

燈會的燈謎都被袁公子猜完了，匯聚在此刻的人也要散了

眾人剛要離開，便看見酒樓中走出來一人

田朔諸位街坊留步，鄙人乃田家酒樓掌柜，

田朔適才袁公子說，之前贏下多盞燈籠，實在是擾了大家的雅興，所以特出了道新的謎題給大家助興。

田朔由此，我們酒樓也愿意添些彩頭，若是誰能答出謎題，我們酒樓愿奉上一壇千里醉，以示獎賞！

程少商一聽到千里醉，眼睛都亮了

田朔鄙人的酒樓旁有一口水井，井徑二尺半，卻不知其深，袁公子此謎題便是，這井口至水面，深幾何？

田家酒樓掌柜田朔剛剛說完底下便議論了起來

何昭君這井有多深，你們量上一量不就知道了？

何昭君也不管那么許多，直言道

田朔沒錯，鄙人手中呢，有一柄三尺木，這位女公子可否上來量一量？

何昭君短尺，怎可測井深？這誰能答的出來

田掌柜聽完也不說話，只是笑笑，等著答題之人。

程少商我來！

還沒等大家反應，程少商便走了上去，臨走還不忘挑釁何昭君一番

程少商答不出，便自認見識淺薄，自有博學廣聞之人覺得有趣，答得出。

甚至臨走還不忘擠開何昭君

原本霍明昭見燈謎已無，是想離開了，眼下又有新的熱鬧看更是不想走了

只是眼下大家都擠進了田家酒樓的小院里，她又有些興致闌珊，畢竟她只是喜歡看熱鬧，不喜歡被擠成個熱鬧

文子端走吧，我們去二樓看程家娘子解題

聽見這話，霍明昭的眼睛也亮了，拉了拉三皇子的袖子贊嘆起來

霍明昭子端阿兄，你真真是我世上僅存的知己啊，此生得子端阿兄，足矣。

說完小手還扶上了三皇子的肩膀

這一番動作下來，哪怕是冷漠如文子端都忍不住紅了耳尖

文子端快些走吧，一會兒二樓都人滿為患了。

言語間頗有點氣急敗壞的意味

……

庭院內，就見程少商，拿著尺子比比劃劃，來回踱步，看來看去，眾人一時也看不出什么門道

沒一會，見她又拿了一只樹枝，繼續(xù)擺弄

沒一盞茶的功夫，程少商便起身

程少商算出來了，井徑二尺半，立三尺木于井上，從木末望水岸，入徑一尺，所以，井口至水的深度是四尺半，東家可找人核驗。

別人不知道，霍明昭是驚呆了，他真的越來越喜歡這個程四娘子了

三皇子眼中也不由得流露出一抹贊賞

田朔女公子說的……是一寸不差，田某佩服。

聽到自己答對了，程少商趕忙又問

程少商既然如此，千里醉，我拿得拿不得？

田朔女公子既然已答得謎題，自然可得這壇千里醉

此時一名黑甲衛(wèi)走了過來，在三皇子耳邊說了些什么

三皇子聽完立時對霍明昭說

文子端昭昭，我們去別處看看吧。

題也解了，還解的十分漂亮，霍明昭也看的心滿意足了，便順著三皇子的話離開了田家酒樓

想著再去看看別處有沒有更好玩的地方

走著走著就看到遠處小溪旁的一個熟人

霍明昭阿兄，那不是裕昌嗎？她怎么……

還沒等她說完，就看裕昌左環(huán)右顧見沒什么人撲通一下跳進了水里，看到這一幕的霍明昭驚呆了

然后便有“路人”開始大喊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然后，霍明昭就看到了，長街遠處，打馬而來的凌不疑

雖然一看便知她的醉翁之意，但畢竟裕昌郡主是皇帝的叔父，汝陽老王爺?shù)膶O女，霍明昭她們也是自幼相識，且秉持著有熱鬧不能不看的原則，霍明昭拉著三皇子，兩人“一拍即合”，向近前走去

走進些看，霍明昭不由得覺得，這裕昌郡主還真是，司馬昭之心，且傻的毫不掩飾，表兄根本無意與她，是個人便看得出，唯獨她整日像個小丑一般

三皇子更是對此不屑一顧，若是不出他所料，一會就有老奴去子晟馬前哭求了吧

周圍慢慢聚起了人，但也是觀望居多

唯獨在霍明昭身旁不遠處，有一女子對河中的裕昌很是擔憂

“還愣著干什么，趕緊下去救人呀！”

她急吼吼的命令自家小廝下去救人，可還沒等實行，便被一旁的公子制止了下來

“阿玉，不必救”

　　“堂兄，為何啊”

　　“你且看，那女子在水中掙扎，水面反泥，可見此處的水并不深。”

聽了這話，霍明昭不由得好好打量了一番這位公子，此人衣著簡樸，一舉一動都透著文雅氣息，一看便覺得是個出世之人，不染凡塵，頗有一種超然物外，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意味

　　那女子的穿著、舉動倒是高調了不少

　　單單看二人的言談打扮，不像是都城人士

　　在打量的過程中，那公子又為阿玉姑娘解釋了起來

“你再看那就在不遠處那哭求馬上那位將軍的婢子。”

　　經(jīng)此一話，阿玉姑娘瞬間明白了，不禁感慨

　　“這女子何以至此啊”

　　“阿玉，他人自有他人的因果，我們不便插手到他人的是非之中，你可明白？”

　　顯然，三皇子也注意到了這對兄妹，正常人見到這般情景，多數(shù)只會看著河中落水的女子，哪會顧及那許多，而這位公子對事情洞若觀火，細致入微的觀察能力，即便是身處陌生的環(huán)境中依然冷靜自持，不得不承認，三皇子很欣賞他。

霍明昭阿兄，我們走吧，左右裕昌也無事，我可不想看她冬泳。

文子端好

誰也沒注意到，他們走后，那位令三皇子暗自贊嘆的公子，不著痕跡的朝他們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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