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疼,頭特別疼……原來二爺爺已經(jīng)這樣老了,霍柔淑轉(zhuǎn)著霍錦惜留給她的鐲子,有些難過更多的是麻木……她的眼淚已經(jīng)流干了,在姑姑霍玲氣息變換的時候,在父親死不瞑目母親血干而亡的時候,在霍錦惜的病床前靈堂外不眠不休的時候,霍柔淑就已經(jīng)不會哭了……
“您是不是很痛苦?長命百歲百歲常憂?”
“去歲釀的桃花酒可以喝了,小阿柔幫二爺爺起出來你我共飲可好?”
“好!”早應(yīng)該想到了,太姑祖母和二爺爺同為家主的時候,奶奶還是個秀秀那般年紀(jì)的小孩,如今狗五爺都已經(jīng)入土,霍柔淑又能留住二爺爺二月紅多久?
生離死別如云煙過眼,二月紅對于年幼喪亡母的霍柔淑有心疼,更多的卻是一種同病相憐殊途同歸的無可奈何……
“二月紅前來求藥!”
“霍柔淑叩送太姑祖母!”
他執(zhí)迷不悟,她血淚難書!都是金玉堆出來的人兒,霍柔淑只在五歲之前嘗過一點甜頭……后來世事無常,那一點點甜頭化做傷她的利刃,哭笑不能嚎叫無聲,九門中人那個不是這樣生熬苦煎?霍柔淑這樣脆弱未免太過矯情了一點,二月紅卻可以理解……
她唱著《霸王別姬》,他聽著小姑娘的戲,聽著小姑娘的琴,他與霍柔淑是長輩晚輩,是忘年交,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知己……
“我可以……”
“小阿柔,你是一個聰明的小姑娘,二爺爺一直知道你聰明,也愛惜你的聰明……”
“我希望自己不聰明,二爺爺我希望自己不聰明!”唯愿吾兒愚且魯,無災(zāi)無難到公卿,我要是沒有那么聰明,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連秀秀都護(hù)不?。克说睦亲右靶脑趺磿俏业腻e處?即使沒有我,秀秀就可以不用受苦?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可惜我不是匹夫!是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的野草……
“小花……”
“有秀秀,我已經(jīng)身在地獄,又何必讓他同沉論!”小花哥哥羨慕吳邪哥哥,霍柔淑又何嘗不羨慕小花哥哥,小花哥哥有媽媽有軟肋,霍柔淑除了秀秀和奶奶什么都沒有了,可奶奶身在局中,入局已深,秀秀的命霍柔淑不清楚,是不是未成年的甜蜜限定!
二月紅想安撫霍柔淑,于是和她講往事訴故人,霍柔淑捧著那懷酒,昔年風(fēng)華絕代的名角兒變成了多經(jīng)廣見的老朽,屬于他們的時代已經(jīng)落幕,聽百歲的老人提及永遠(yuǎn)年輕的妻子丫頭,霍柔淑難免心痛手抖!丫頭是平凡普通的丫頭,和風(fēng)華絕代的二月紅相比,脆弱美麗的不是一路人??苫羧崾缇褪侵姥绢^是二月紅,是二爺爺?shù)撵`魂,就像爸爸媽媽是她的靈魂一樣,爸爸媽媽一死,霍柔淑就丟了魂兒!
“二爺爺,二爺爺……”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天生早慧的霍柔淑蹲在二月紅身前,俯首于二月紅膝前,哼著唱著《霸王別姬》,她喜歡小花哥哥,喜歡吳邪哥哥,喜歡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生活。開始成年人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過早的波及孩童,小花哥哥八歲當(dāng)家,她的身上開滿罪欲之花。
霍家西府海棠被秀秀滿心歡喜的種下,霍柔淑的私宅里滿院櫻花,霍秀秀一直以為姐姐喜歡櫻花,霍柔淑看著霍家的西府海棠,清楚的知道她和小花哥哥再也回不去了。解雨臣不是沒有過挽留,霍柔淑對于解雨臣的溫柔,就是偷偷摸摸解決掉一些讓他頭疼的臭蟲。
解雨臣看著他看著長大的別扭的小丫頭,她小心翼翼的靠近,恍恍惚惚的驚醒。她紅唇輕啟喚他小九爺解家主,她瑟瑟發(fā)抖除了他沒有人看到她長笑當(dāng)哭,解雨臣衣冠楚楚黑布蒙窗戶,霍柔淑滿不在乎不敢回頭。
解雨臣霍柔淑都喜歡霍秀秀,都希望自己看著長大的丫頭可以一輩子不知愁。霍柔淑不是不心疼解雨臣,只是她光是撐著活著的念頭便已是世間最苦的毒……
解雨臣以為沒有他的霍柔淑會幸福,霍柔淑以為她的遠(yuǎn)離于解雨臣是守護(hù),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放開對方的手,彼此誰也沒有舍得回頭看到對方眼中留戀不舍的淚珠兒。
《霸王別姬》不怕真虞姬遇見假霸王,怕的是真虞姬錯過真霸王。她自刎烏江,他以為她可以繼續(xù)生活在沒有他的世界里,他不過江東,她以為她死了他就沒有顧忌東山再起。
二月紅吃過枕邊人太顧惜心上人的苦,可不是局中人如何能看清,這滿腔深情錯付誤了癡心托付人余生苦?
二月紅失去丫頭終日醉酒,霍柔淑改口喚解雨臣一聲當(dāng)家人,是被雷擊中樹心燃燒的樹??粗^處逢生,其實只是一具尸體腐爛的過程。小花兒第一次沾血,洗了好久的手,阿柔身處尸山腸海,不曾低垂眉目。
霍柔淑已經(jīng)沒有活路,解雨臣是她必死無疑的結(jié)局里唯一的例外與溫柔。
解雨臣,小花哥哥我回不去了,前路漫漫望君珍重……
二月紅親眼目睹了全過程,他突然明白了為什么自己當(dāng)年扣不開張啟山的大門,那天的雨可真大,等他回過神趕去霍府時。那個最像丫頭的姑娘沒叫妹妹淋到一滴雨珠,滿府尸骨腥臭無人敢收。
人人都知道二月紅情深似海,沒有人明白丫頭的愛。人人都說他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沒有人想要明白一個女人的愛……風(fēng)如日月浩浩蕩蕩,二月紅靠著丫頭細(xì)密綿長的愛意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汲取生機。他答應(yīng)過丫頭要好好活著直至壽終正寢:“我答應(yīng)過丫頭的,阿柔你是一個再聰明不過的姑娘…”
“二爺爺?。?!”霍柔淑拽著二月紅的袖子:“二爺爺,您可不可以再唱一遍《霸王別姬》!”
聰明人最聰明最可欺,如果霍柔淑沒有那么聰明那么聞弦而知雅意,就沒有那么多那么多無窮無盡的苦頭供她吃。她忽然很羨慕靜靜,秀秀年紀(jì)那么小都做不到靜靜那么的隨心所欲,到底怎么樣的家庭能養(yǎng)出來那樣陽光明媚的女孩?霍柔淑這一刻是真的好奇,好奇靜靜單純看臉又直白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