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少年帶著一個更小的孩子來到了這座城市里。
三人默默走在不算寬闊的路上。
三人之一是一個有些雌雄莫辨的孩子,年齡大約介于十四歲到二十歲之間。
身材很瘦,看著很纖細(xì)。
眼尾細(xì)長的眼睛散發(fā)有如黑曜石的耀眼光芒,充滿光澤的茂密黑發(fā)綁成馬尾,細(xì)致的雪白肌膚在陽光照射下,彷佛珍珠閃閃發(fā)亮。
最吸引目光的地方莫過于活潑的氣質(zhì),任何人都會注意到她眼里的光芒,充滿稚氣和好奇。
身上那襲深棕色袍子雖然平凡無奇,但是在她身上依舊很顯時尚。
至于和她走一起的兩個搭檔,其中一個正在斜眼睥睨似地掃視周圍,而另一個不算高大的人帶著草帽,看不出五官的變化。
路上車輪軌跡里的積水反射陽光。
由泥巴與沙土混合的道路不像石板路那樣結(jié)實,非常難以行走。
一不小心或許就會跌倒,但是他們的平衡感極佳,行走的速度幾乎和走在石板路上時一模一樣。
步伐輕盈走在路上的那個一看就更小的孩子確認(rèn)周遭沒人,對著并肩而行的其中一個戴著草帽的人開口:
“玄,這里好熱鬧!”
玄以手勢制止聲音不由得有些高亢的玨,要她放低音量,以有些放棄與無奈的語氣回應(yīng):
“之前說好的,帶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一起去一個客宿會很奇怪,所以要你裝扮成男孩子一起走,你別這么大聲,低調(diào)些?!?/p>
附近有好幾家商店開門做生意,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客人進(jìn)出。
玄稍微往旁邊望了一下,有幾個穿著工作圍裙的工人在搬東西,不過人數(shù)不多。
他們在這個商店林立的區(qū)域,根據(jù)掛在商店前方畫有圖案的招牌尋找旅館。
看到寫有“客宿”兩字的招牌,三人加快腳步。
拍落沾在褲腳帶上的泥土,爬上兩階樓梯,淵雙手推開雙開門走進(jìn)店內(nèi),一邊引著其他兩人進(jìn)入。
采光窗戶幾乎都關(guān)上,因此室內(nèi)有些昏暗,習(xí)慣室外光線的人們會有瞬間伸手不見五指的感覺吧。但是對具有極其敏銳的感官的玄和玨來說,這樣的光線已經(jīng)相當(dāng)足夠。
室內(nèi)相當(dāng)寬敞,一樓是餐飲區(qū),里面有個柜臺,柜臺后面有個兩層柜,上面擺放著幾十瓶酒。
柜臺旁邊的門有店家裝扮的人進(jìn)進(jìn)出出,里面應(yīng)該是廚房吧。
在餐飲區(qū)角落,有個中間轉(zhuǎn)彎向上的樓梯。
根據(jù)柜臺小二的說法,三二樓是客房。
可以看到稀稀疏疏的客人散落在幾張圓桌。
幾乎全是男人,感覺現(xiàn)場氣氛充滿暴力。
他們也穿著麻布的利于行動的劍士服,有的身上還帶著刀劍。
地板上到處都是莫名食物碎屑,還有不知名的液體;墻壁上的奇怪污漬;掉在角落已經(jīng)發(fā)霉的神秘塊狀物……
不過,在這里至少不會忙于接漏下的雨。
玄還算滿意,默默一笑。
“老板!”
淵拍著柜臺大叫著。
“快來!”
“唉,來了,來了!”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傳來。
他的耳朵有過受創(chuàng),有些聾,只聽得有人叫他,他又剛好在忙一些別的事,有些煩躁的趕了過來。
不過,在看到來者是淵之后,他立馬恢復(fù)了和藹,露出慈祥的微笑。
“喲,是淵啊,來來來,喝些啥?”
“喝的就不必了……你們要嗎?”
淵看了看身后的兩人,但他們都搖了搖頭婉拒了。
“這是我兩個很要好的朋友,路過此地,投宿一段時間?!?/p>
“嗷嗷嗷,原來如此,淵的朋友啊?!?/p>
老板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這兩個年輕人。
一個人的草帽完全遮住了眼部,看不出所以然來,另一個有些過于清秀的男孩子被盯的一些靦腆。
“他們是兄弟,都有些內(nèi)向,平日里不喜歡見人……社恐,你懂的?!?/p>
“嗯嗯,現(xiàn)在的年輕人是這樣的,總是不擅長和別人交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唉,我有一個侄子也是這樣,他總是……”
要讓他這么一直說下去天都要黑了,淵了解老板的話癆,趕緊打停到:
“行行行,你上次說過了,你的侄子,還有那誰誰誰。”
“是嗎?好像確有此事?!?/p>
老板撓撓頭。
“我不在這里住,只需要兩間房,需要餐飲,我先付一個月的錢,我會常來?!?/p>
“唉,這怎么還意思收你的錢?我的命都是你救下來的呢!”
老板挺起胸膛,擺出一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臉幼印?/p>
“是嗎?但這樣不太好,你也要做生意的,錢還是得付?!?/p>
“哪里的話……”
老板很客氣,在這里和淵拉扯上了。
玄拍了拍淵的肩膀,打斷了兩人,說道:
“一間房就夠了,他沒人管會亂跑?!?/p>
言外之意就是玄不放心玨一個人住,怕她會有危險而自己來不及保護(hù)。
淵自然是領(lǐng)會到了,但畢竟玨的真實性別是女孩子,他還是問了一句:
“沒問題嗎?”
“嗯?!?/p>
“我也沒關(guān)系……”
玨故意壓低自己的聲音,使之聽起來有些像是青春期的男孩子。
“老板,那就來一間雙人房吧?!?/p>
“行……只是,雙人房也是只有一張大床的,兩兄弟一起睡應(yīng)該不會介意吧?”
玄思考了一下,倒是玨先說道:
“沒事的,我哥哥睡相很好?!?/p>
“哈?”
淵不自覺發(fā)出了奇怪的聲音。
“咳咳,那就這樣吧,外面還不是很太平,你們盡量少出門吧。”
就這樣安置好了玄和玨,淵也就上路匯報了,太久不回去會被懷疑,也不好解釋。
玄和玨便上了樓。
木門隨著啪噠的聲音關(guān)閉。
房間除了一張小桌子和備有箱子的一張簡單木床之外,沒什么其他家具。
百葉窗打開,可以直接接觸外面的空氣和陽光。
但環(huán)顧室內(nèi)的玄沒有感到失望,畢竟不能要求這種不算繁華的地方的旅館有充足的的設(shè)備和清潔的環(huán)境,而且相比之前的窮山偏僻地兒,這算是很好的住所了。
玄把草帽掛在墻上的釘子上,兩人配合著收放好帶來的行李,包括了一些衣物、佩刀、一些獸皮以及小零食。
整理好,玨一下跳上了床,伸開四肢,發(fā)出了十分愜意的聲音。
“喜歡嗎?”
玄問道。
“呃……我會想念以前的地鋪的。”
玄微微一笑。
他想起在出發(fā)前親手抹掉了墓碑上緋和譚婆婆的名字。
“你會想你妹妹嗎?”
“會,我好像和她一起躺在這里,但是畢竟死者不能復(fù)生,我放的下?!?/p>
玨苦笑著。
“是嗎……要出去走走嗎?”
“誒?不先吃飯嗎?我有些餓?!?/p>
“好,我去問問店家?!?/p>
玄下了樓。
那里站著一名圍著骯臟圍脖的男人,卷起袖子露出兩只粗壯的手臂,上面可以看到幾道不知是被野獸抓過,還是被刀劍砍過的傷痕。
長相介于剽悍和野獸之間,臉上也可以看到傷痕,頭頂完全剃光沒有半根頭發(fā)。
他身邊還有三個一眼看上去就是無所事事的小混混模樣的人。
但是他們都有佩劍,正在那里大口大口喝著酒,一個勁兒怪叫著。
周圍的人看到他們都有些反感,紛紛與他們保持著距離,有些露出鄙夷的眼神。
就連耳朵并不是特別好使的老板,看到他們也不禁翻了個白眼。
玄也選擇繞著走,他來到柜臺前,和前臺說了要求,準(zhǔn)備些飯菜,當(dāng)然,如果還有飲品那就再好不過。
前臺知道他們和店主有關(guān)系,也是相當(dāng)客氣,當(dāng)即就答應(yīng)了會把餐飲給他們親自送到門前。
玄正轉(zhuǎn)頭,卻看到先前那里幾個潑皮正好看著了一個過路的女子。
他們見她容貌姣好,便出言道:
“喂,那邊的姑娘,喂!叫你呢!”
女子背過身試著躲避。
“你干啥?跑啥呀?喂!我們幾個可是為了保護(hù)你們這些小老百姓天天在戰(zhàn)場上流血犧牲的志士?。∧氵@么躲著我們是不是不太禮貌?快過來和我們玩玩啊姑娘!”
他的臉上露出了豺狼一般的狡詐,身后的幾個同伴也在那里大笑著吆喝。
與之相對應(yīng)的是那個女子臉上的害怕和擔(dān)憂。
玄的面容微微一沉,他徑直朝著那幾人走去。
“你們是義軍嗎?”
玄冷冷的開口。
幾人轉(zhuǎn)過頭,不屑地瞥了玄一眼。
其中一個身形矮小的男子憤然說道:
“你算什么東西?竟敢跟我們說話?”
玄的臉色暗沉到了極點,想殺了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他毫不畏懼,這些區(qū)區(qū)雜魚。
他輕輕拍了一下手,酒店的伙計們立刻停下了動作,帶著敬畏的眼神看著玄。
那個受驚的女子也驚訝地抬起頭,望著眼前的一幕。
“看樣子你們連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啊?!?/p>
玄的聲音冰冷如寒風(fēng),
“她是你們的同胞,她也在為人民的事業(yè)而努力,努力的活在這個世上。你們有何資格對她出言不遜?”
感受到了玄整個人散發(fā)出來的殺氣,幾人臉色微變,但仍然不服氣。
“我們只是跟她開個玩笑,你何必這么激動?”
其中一名男子嘲諷道。
“開玩笑嗎?你們這些雜種……別在意,我只是開玩笑?!?/p>
而那個戴著不整潔的圍脖的男人突然暴跳起來,將手上的匕首插在了桌子上。
“你說什么?矮個子混蛋!”
他身后那三個也將刀拔了出來。
店里的客戶都躲了起來,店家人員也都縮在了柜臺邊的安全范圍,但他們還在哀求著讓他們停手。
“拔出了劍就該做好覺悟,你們這些所謂志士不該不知道吧?”
玄解下腰間的匕首,但沒有拔出鞘來。
劍柄包裹著精致的皮革,緊緊握在他的手中,仿佛是一種延續(xù)生命力的存在。
玄的神態(tài)堅毅而犀利,眉心微微蹙起,流露出一股無可阻擋的決心。
瞳孔中閃爍著冷酷的光芒,像是一對寒星般燃燒在黑暗中。
而他輕微上揚的唇角,勾勒出一絲冷笑,恍若鬼魅的微笑,悄然傳遞出無盡的殘忍和兇戾。
他的存在讓周圍的人們不由自主地打出寒顫,仿佛站在惡魔的面前,隨時都可能被撕裂。
身上所散發(fā)的無形威壓,無聲無息卻又無處不在,使得周圍的氛圍凝固沉重。他仿佛是一道懸在空中的利劍,指向著所有人的內(nèi)心深處,讓每個人都明白自己在他面前是多么微不足道,生命是多么脆弱。
幾人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玄繼續(xù)說道:
“作為所謂的志士,你們應(yīng)該堅守正義,有責(zé)任和義務(wù)保護(hù)弱者。但你們的態(tài)度,不僅傷害了她,也折損了所謂志士的形象?!?/p>
玄俯身向前一步,以極快的速度施展拔刀術(shù),然后收刀。
最靠近他的那一個人所持的刀刃瞬間被斬斷,切割面是如此的平滑。
“嗚……唔啊!”
那個人瞬間臉色鐵青,接著聽到一道感到震驚,又因為酒精恐懼的放大做作的驚嘆聲傳來。
他氣息紊亂地不斷呼吸。
汗如雨下,濕透了全身,涌現(xiàn)強(qiáng)烈的嘔吐感,視野不斷晃動。
“怎么了?依舊沒有做好覺悟嗎?志士先生。”
玄帶著憐憫與驚訝的這道聲音,所有人倒吸一口氣。
那個人更是如此,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皺著臉拼命往門外逃跑。
“喂!你這家伙!”
他的幾個同伴咆哮著喊著逃跑的人,但是他們也感受到了玄殺氣帶來的威壓,連忙跟著那個人一起跑了。
“唉……”
趕走了那些小混混假志士,玄嘆了口氣,他從未想到為了保護(hù)國家會成為他們欺霸弱者的理由。
“真是丑陋至極……”
玄向周圍人道歉,又給店家了些錢作為補(bǔ)償。
“那個……謝謝你?!?/p>
剛剛被小混混們騷擾的女子向玄表達(dá)了感謝。
玄只是在樓梯上停留了一下子,朝她看了一眼,立馬又揮揮手上樓了。
“玄?剛剛發(fā)生什么事了?樓下有些嘈雜?!?/p>
“沒事,有些酒多了鬧事的混混罷了?!?/p>
“真的嗎?”
“嗯?!?/p>
玄又嘆了口氣,暗自慶幸讓玨打扮成男孩子的樣子。
菜端上來了,看著玨的笑臉,玄露出了老父親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