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海與白日截然不同，翻滾著，呼嘯著，卷起驚濤駭浪，將岸邊嬌弱的美人卷入海中作為大海的祭品?？上也皇敲廊?，更不能用較弱來修飾。

我拉了拉斗篷，望著從墨色的海水中浮起的海妖。她青色的肌膚上覆蓋著櫛比的鱗，黑色的長發(fā)還有大半浸在海水中。目光如矩，比月光亮多了。

“待她來尋我換取雙腿時，我會拿走她令人癡迷的聲音。”海妖瞇起眼睛舔了舔嘴唇，“只是，你要用什么來報答我呢，公主大人？”

“你要什么？”

“你的善心，憐憫之心?！?/p>

人類的善心果然是妖怪最美味的甜點，妖怪奮力去獲取，麻木的人類更是大方地交易。當然，我也是1這樣的愚蠢。

“善心而已，給你便是了?！?/p>

“爽快。”海妖笑得兩眼彎彎，露出一對獠牙，月光反射在上面閃耀得刺眼。

我只覺得一陣昏昏沉沉，兩眼發(fā)黑，意識模糊了很久才清醒過來，已不見了海妖的身影。

“交易愉快。”

夜空中回蕩著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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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讀過各種各樣的童話，千篇一律地教育著我善良對一個姑娘的重要性，只要善良的公主才能擁有英俊的王子；也給我普及什么是愛情：愛是包容，是謙讓，是犧牲自己去使他快樂，而他的快樂會讓你快樂。

童話歌頌的永遠是兩情相悅的兩人，從來沒有誰會欣賞拆散鴛鴦的惡人，她被丑化為邪惡而丑陋的女巫。我曾也無法理解為什么女巫要拆散兩人，其原因竟然還是對王子的愛，愛難道不應該是成全嗎？看到愛人幸福自己不也是應該快樂嗎？可是如今我才明白，他懷抱美人的笑容比他的愁容更能將我的心揉皺。

不相愛的婚姻是不會幸福的，我知道啊。可是他和她成婚我就能幸福嗎？當然不會。因為那樣我終究要嫁給另一個我不愛的人。比起他與別人歡笑留我一人落寞，我寧愿他和我一起怏怏不樂。你說我自私？當然，我也這么覺得，如果我讀到這樣的童話也一定痛恨極了這個公主。但我確實不是那種高尚的人，不會把愛人讓給別人。

我寧愿做自己不喜歡的人，也不肯放手。

是日清晨，我向皇后宮中走去。像往常一樣談笑著用完早餐，皇后向侍女問起王子。

“一早就往海岸去了。”侍女答道。

我想起昨夜金色的滿月，意識到這一天終于到來。站起身來，恭敬地欠了欠身。“殿下，我得擇日回國去了?！?/p>

“唉？”皇后撩了撩耳邊的碎發(fā)，腦袋順勢輕輕一歪，使手剛好托住臉龐?！安皇钦f大婚之前都要留在這里嗎？”

我心底一陣酸，深深吸入一口氣，眼淚也就順勢漫了出來?！霸臼沁@樣打算的……可歐狄奈瑞他說兩國也修好，我們的婚約可以作廢了……”接過侍女的手帕拭了拭淚。這本是小小的悲傷，淚也能輕易止住，但我覺得此刻哭訴更有效果一些，便任由眼淚泛濫。

“他這也是瞎話了，你們幾乎是青梅竹馬，哪里去找第二個這樣門當戶對又有感情的姑娘去……”皇后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替我拭淚?！皼r且你父親都將你送來了，有哪里有讓你在大婚前回去的道理？這幾日的相處，我也看到了你的孝心，換了別人我第一個答應不了。”

“可是歐狄奈瑞他似乎有意中人了……”

“這由不得他?！被屎竺嫔珖烂C起來，將手帕遞還侍女，我也深呼吸幾次止住哭泣?！盎橐龃笫拢頌橥踝?，怎能光憑個人意愿？”她面向我，語調(diào)忽而變得溫和：“捷莉絲，你放心，有我替你做主，你就安心準備做新娘吧。”

“謝謝母后。”我欠身行禮，用旁光觀察到皇后對此稱呼的欣悅?！澳恰蚁然胤块g了？”

“嗯?？吹綒W狄奈瑞喊他到我這里來?！?/p>

“好?！?/p>

繞過花園的時候，遠遠看到歐狄奈瑞帶著一個姑娘走來。那個姑娘有我很少見過的美麗，濕發(fā)披在兩肩，一雙藍色的大眼睛清澈得要命，像是從未被污染過的深海。我一時間明白過來歐狄奈瑞為什么要選擇她，這樣被魚鱗保護著的純潔，是王室出身的他難以見到的。

而我，更不可能擁有。

我不敢去接近他們，當他們走在一起的時候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力量將我灼傷。我吩咐侍女帶去了皇后的口信，自己一人回到房中。取了一盆清水，抹一把臉，看一眼鏡中的自己。依然覺得沒洗干凈。再一次。依然不干凈。只得用淚來洗眼眸。只有淚是純凈的，卻帶不走眼里的污漬。

“沒用的，你成不了她?！拔覍︾R中的自己說，也可能是鏡中的自己對我說的。

這世界太污濁，比不得深海潔凈。長期浸泡在人世間的人，是不能擁有海洋之子的澄澈的。

所以啊，對不住了，我要讓你這個潔凈的人兒見識見識你不了解的人類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