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后院·佛堂,檀香如淚。
幽暗的佛堂內(nèi),檀香煙氣裊娜,纏著低回的木魚誦經(jīng)聲。蘇葶玉穿著灰暗的緇衣,枯瘦的身影跪在冰冷的蒲團(tuán)上。一枚紫檀佛珠在她嶙峋的指間捻過,麻木而機(jī)械。她面色慘白得不見一絲血色,空洞的目光落在慈眉善目的觀音像上,那悲憫的眼神卻絲毫照不進(jìn)她內(nèi)心永恒的深淵——那痛徹骨髓的、失去愛女江池的空洞。
“南無觀世音菩薩……”沙啞干澀的祈禱如同枯葉摩擦,每一個音節(jié)都浸透了絕望的碎屑。日復(fù)一日的誦念跪拜,是她枯槁生命中唯一的支柱。世界早已在她眼中褪色,府中的一切繁華聒噪,包括庶子庶女的來來往往,她都恍若未聞,整個靈魂如同被寒霜凍結(jié),只盤桓在那刻骨銘心的永失之中。窗外的鳥語花香,明媚春光,絲毫不能融化她心底那座積年的冰山。
江府花園·涼亭,靜水深流。
嫡長子江溯一襲月白長衫,獨自坐于涼亭。暖煦的春陽在他溫潤如玉的側(cè)顏上鋪開一層淡金,面前攤開的古籍泛著墨香,寧靜得仿佛能隔絕紅塵。妹妹走失后,他亦曾苦苦尋覓,終是徒勞。于是便有了那所孤兒院,以布施善意,積攢福報,默禱遠(yuǎn)方的至親安泰。只嘆母親心中的傷口太深,始終未能踏出那沉重的陰霾。
江府后院·練武場,劍氣如虹。
不遠(yuǎn)處的僻靜角落,庶長子江沿手握一柄未開鋒的長劍,身形如孤狼躍動。劍風(fēng)撕破空氣,發(fā)出尖銳的呼嘯,每一次劈、刺、撩、掃都灌注著全身氣力,汗珠從緊咬的下頜滾落,眼神專注而帶著一股與詩書門第格格不入的孤絕與野性。
江府·江洄閨閣,脂粉為甲,野心如爐。
菱花鏡前,江洄對鏡描畫著精致的妝容。姨娘杜雁兒立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為她簪上一支新制的、金光璀璨的點翠步搖。金絲纏繞,寶石流光,映著杜雁兒眼中掩不住的算計和期盼。
“洄兒,聽姨娘的,多去二公主府走動!”杜雁兒俯身,聲音如蚊蚋卻字字敲在江洄心尖,“二公主殿下雖非中宮所出,那份圣寵,卻是后宮獨一份!你攀上她,便是攀上了青云梯!那大皇子雖有長公主撐腰…哼,依姨娘看,卻比不得二殿下那般得圣心!二皇子殿下龍章鳳姿,前途光明,若能得他垂憐,他日你必是那人上之人!姨娘和你哥哥,也能沾你的光!”
江洄凝視著鏡中步搖搖曳、容光四射的容顏,嘴角滿意地?fù)P起一道精心打磨的弧度:“姨娘安心,女兒省得。二公主嘛……與女兒甚是投緣。至于二皇子殿下……”她眼底燃起幽暗的火苗,“女兒自有計較。這潑天的富貴權(quán)柄,女兒,爭定了!”
她款款起身,一襲水綠錦裙襯得肌膚勝雪,對鏡旋身,裙裾如初綻新荷。每一處妝容都精雕細(xì)琢,毫無瑕疵。目標(biāo)已然清晰——二公主府。此番前去,定要將那姜小梧和玉佩的底細(xì),掘地三尺!
長公主府·花廳,花影冷眼。
長公主蕭長愿倚在窗邊,聽心腹低聲稟報宋家天倫、江洄動向。書案上,攤開著一幅青鳶繡圖的摹本。窗外夭夭桃色正艷,卻半分暖不了她眼中冰封的寒潭。
“宋家團(tuán)聚,倒也溫煦?!彼穆曇羝降瓱o波,不帶絲毫情感漣漪,“至于江家那個心思活絡(luò)的庶女……攀附瑾妃的女兒,覬覦寧貴妃之子……”一聲極淡的嗤笑逸出唇畔,“胃口倒是不小。好在她未曾有攀附叢淵的念頭?!?/p>
她的指尖緩緩拂過摹本上那只振翅欲飛的青鳶,眸光幽邃如古井,仿佛要透過這畫卷,窺破更深遠(yuǎn)的宿命。
“‘鳳棲于梧’……”低語聲在寂靜的花廳中飄散,“你這只誤入深宮的小雀兒,是會被這潭混濁的漩渦撕成碎片……還是真能淬火成凰,扶搖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