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池回府的第五日,宋晏然借著替父親送新得的孤本古籍給江太傅之名,又來到了江府。
一番禮儀周全的拜會之后,他熟門熟路地“恰好”路過后園回廊。
江池正在回廊盡頭的紫藤花架下發(fā)呆,那繁盛的紫色花串垂落如瀑,在春風(fēng)里無聲搖曳。晚霞的余暉透過花葉間隙,在她身上投下細(xì)碎溫暖的光斑。她神情有些放空,顯然還未完全適應(yīng)這巨大的身份轉(zhuǎn)變和環(huán)境變化,眉宇間帶著不易察覺的迷茫。
“江小姐安好?!彼侮倘坏穆曇魩е回灥那謇驶盍Γ蚱屏诉@份安靜。
江池微驚回神,看見宋晏然步步行來。他仍是一身便于行動的常服,勁瘦的腰身扎緊,高束的馬尾辮隨步履輕輕晃動,襯得整個人干練清爽。他目光明亮,笑容坦蕩,仿佛自帶一股能驅(qū)散陰霾的暖風(fēng)。
“宋統(tǒng)領(lǐng)?!苯剡B忙起身,心頭那片茫然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陽光驅(qū)散了些許。
“見江小姐獨自在此靜思,不便打擾,只是在想……”宋晏然在她面前站定,保持著禮貌的距離,語氣輕松自然,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率直,“您若愿意,不妨一同走走吧?園中春景正好,新移來的幾株海棠開得盛極了?!彼奶嶙h自然而不逾矩,眼神清澈地看著她,傳遞著一種無聲的慰藉:我知道你還未習(xí)慣,不用著急,慢慢來。
江池看著他真誠的眉眼,心中的沉郁不知不覺散開些,彎了彎唇角:“多謝統(tǒng)領(lǐng)費(fèi)心?!?/p>
兩人并肩在曲折的回廊漫步。宋晏然步履不急不緩,與她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他似乎總能敏銳地捕捉到她細(xì)微的情緒變化。
“京城春日風(fēng)物確實與邊地不同,”宋晏然狀似隨意地開口,指著回廊一側(cè)盛放的牡丹,“少了些蒼莽遼闊,卻多了幾分精致講究?!彼D了頓,目光落在那些精心修剪的花枝上,語氣依舊清朗,卻似有深意,“不過,花木也好,人生也罷,扎根于哪里,便在何處奮力舒展枝葉,順應(yīng)著生長,總能活出自己的氣象來。強(qiáng)行扭轉(zhuǎn),反為不美。”這話表面在說花,落在江池耳中,卻帶著一種安心的力量——仿佛在告訴她,既來之,則安之,無需過分憂慮。
江池腳步微頓,抬眼看他。夕陽的金輝正好映亮了他英朗的眉眼,沒有世家子弟慣有的高深城府,也沒有少年得志的輕狂浮躁。那坦然的眼神里,是歷經(jīng)滄桑磨礪后沉淀下的通透平和,像一眼溫潤的清泉,無聲地沁潤著她略帶焦慮的心田。那份溫暖,恰如他這個人本身——像最和煦的春陽,明亮卻不刺目。
她輕輕“嗯”了一聲,心中的迷茫和重壓似乎真的被這溫和的話語和陽光般的氣息卸去了一層。她抬步跟上他的節(jié)奏,并肩走在盛放的海棠樹下。晚風(fēng)吹過,帶來一陣清甜的芬芳。
不遠(yuǎn)處假山旁偷眼看來的幾個丫鬟,悄悄咬起了耳朵:
“哎,你看宋統(tǒng)領(lǐng)和咱們小姐……”
“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shè)一對!”
“少將軍看咱們小姐的眼神……好溫柔啊,跟看旁人都不一樣!”
“就是就是!像藏著星星似的……”
少女心思的竊竊私語,伴著花香飄散在暖融的春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