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胤,幽州。
柳城。
城中皆是茫茫一片雪色,寒風凜冽,頗有橫掃千軍之勢,此刻卻喚不醒這座平日里最為繁華熱鬧的名城。
沈府中一處僻靜閑居,寒意正悄然而肆意地滋長,窗邊已結起大大小小的銀色冰霜,猶如朵朵綻開的雪蓮。
“公子,火炭快用盡了,阿衡再去添上?!?/p>
被喚作“公子”的人“嗯”了聲,起身叮囑他,“出去時多穿些衣服?!?/p>
竹門微開,風雪便肆無忌憚地灌進來,叫本就沒多少暖意的屋子又冷清了幾分。
那人堪堪走到正門口處站定,任憑風雪似有若無地襲擾自己。他外披著淡青色棉衣,脖頸上裹著雪白狐裘,膚色非但不顯得暗沉,反倒被襯得越發(fā)白皙。鬢邊的碎發(fā)似羽毛般隨著寒風輕撓著他清秀的側顏,一雙黑眸無波無瀾,出神地望向院中漫天雪色。
小廝阿衡回來時瞧見的便是這番情景,自家公子長身鶴立于雪天邊緣之上,自成一幅淡色丹青。
這樣謫仙般的人,本不該被苛待。
阿衡看著懷中少得可憐的火炭,抱著炭盆的手緊了緊,沒吭聲打擾。
風聲獵獵,卷起千堆雪,倏忽之間便形成鋪天蓋地的雪幕。
“阿衡,你可聽得清?”
那人忽然側身,低聲道。
阿衡愣了愣,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他什么也沒聽到啊。
他連忙豎起耳朵。
是馬的鳴聲,與馬蹄踏碎冰雪時清脆的響聲混在風里,這才叫人險些沒聽清。
阿衡還在訝于他家公子聽得何其仔細,那聲響卻愈發(fā)清晰了,還有異常清亮的人聲,自遠方如同回音般一路穿過大街小巷,直直回蕩在心壁。
阿衡這才明白公子方才叫他聽的是什么。
“幽州大捷,大軍凱旋!幽州大捷,大軍凱旋!”
阿衡喜得眉梢飛舞,咧嘴笑了起來:“公子!”
偏頭去看那抹淡青色的背影,瞧見那人轉過身來,露出左眼下一點痣。隨著他徐步走進里屋,幾分柔和的光亮自那眼底緩緩暈染。
阿衡看在眼里。他家公子看似平靜,其實啊,比誰都要高興著呢。
約莫一柱香以后,遍地雪白的長街上霎時出現(xiàn)一片烏泱泱的灰色鐵騎,以金絲繡成的鷹隼為底、正面拓著“司徒二字的墨色旗,分外惹眼。
居中的赤色烈馬前蹄輕揚,仰頭呼出一聲長鳴,看似桀驁不馴,卻很快就被它背上的人安撫。馬鞍上的人滿身肅殺氣息,銀色鐵甲將他渾身裹住,只剩下一張雖俊美絕倫卻顯得冷漠薄情的臉。
他垂眸,過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日光熹微,街道兩旁頓時涌出洶涌的人潮,或跪或拜。
……
南胤十三年臘月十七,鎮(zhèn)平侯取得敵將首級,幽州一役告捷。
次日巳時,北夷派使臣前往南胤議和。
自此兩國邊界暫無戰(zhàn)火。
……
幾日過去,仍舊滿城風雪。
屋子主人端坐于案板前,一個方正的檀木箱子被擱置其旁。他五指握管,提筆落下一個大大的“安”字,一氣呵成,頗有大家風范。
屋中暖意逐漸被從窗隙門縫鉆來的縷縷寒風所剝離,他身上的棉衣雖厚,終究抵不過鉆了空子的冷風。他停筆,看向里邊空落落的炭盆,輕聲問旁邊的小廝:
“可是又沒了炭火?”
阿衡面露難色:“回公子,阿衡今早本想出去買些回來,可是一看本月的月錢都被二夫人扣下不少,剩下那點根本買不起炭火了……”
那人垂眸,溫軟飽滿的唇抿成一條直線,似在思索著什么,片刻后似有些無奈道:“罷了,幽州的冬日不長,最冷時也不過幾日,忍一忍便挨過去了。你若受不住,我這暖爐你可拿去。”
“公子……!”
“此事已了。阿衡,”那人身后便是漫天風雪,那雙眸看向阿衡時亦沾染了幾點寒意,“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不要再去叨擾姨娘了,這便是我的意思?!?/p>
溫潤醇厚的聲音隱隱帶著果決。
阿衡小聲應下,心中卻是不甘不愿。
天下人皆知,多年以前,一沈姓書生橫空出世,一舉高中,自此功名加身,成了如今柳城城主、沈家家主沈巖東。
沈巖東一生只娶了二室,正室裴瓊芝乃武將之女,對其風流之姿一見傾心,二人很快就成了婚。幾年后,他又納了側室秦姝。
沈巖東當了城主那年,裴瓊芝生下沈寒卿之后因難產(chǎn)離了世,但因秦姝早生,彼時的庶子都已有兩歲半了。故而沈寒卿雖為嫡出,卻并非長子。
阿衡便是在那不久之后入的府。
因生母早逝,又作為家中弱子,沈寒卿自小便備受寵愛,與二公子沈淮玉更是手足情深。
可世事難料,一場意外,昔日的天倫之樂在轉瞬之間便能化為烏有。
他家公子,就是因為這場意外遭二夫人記恨,也因此自責至今,如今好似寄人籬下一般,在自己家中步步謹慎,處處隱忍。
他不甘不愿,是為公子。
明明那日并非公子過錯……
正想著,那人已背上他那檀木箱子,身著便衣頭戴帷帽,徑自走出了門外。
若水黑眸望見渺遠的天邊,山河負雪,千里冰封。
沈寒卿略微偏頭,恰逢微風輕拂其面。
“阿衡,莫要忘了我說過的話?!?/p>
……
-------一些碎碎念--------
吻瑕卿與?。耗闩c江山。
吻瑕本人是第一次寫文,所以文筆不好請見諒哇(′▽`??)
吻瑕啊終于改好了一章_(?_?」∠)_下一章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