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江南,余淮之就迷路了。
他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聽說祖上三代都在江南發(fā)展,只有他父親,放著好好的手藝不學(xué),偏要到北方闖闖,說什么也要闖出個名堂來,花了好幾年時間,才整出了個珍堂鋪,物力人力都花了不少。
鋪子不大,兩層小樓,之前余淮之還納悶,明明是珍堂樓,叫珍堂鋪未免有些不合適,老爺子也不告訴他,他也就沒有再問。
珍堂鋪開在人多的鬧市,好多家食店都在搶生意,所以一直沒賺什么大錢。
也是難怪了他那死犟的驢脾氣,覺得給他祖父丟了人,死活不肯跟余淮之一塊過去,又不舍得讓他唯一一個寶貝兒子受委屈,把他一個人送了來。
這年余淮之十五歲,聽說祖父在江南那一塊做糕點,名聲挺響,工料好,做工細致又干凈衛(wèi)生,很快便在那落了戶,站住了腳跟。
餡餅桃酥餅都是自己做的,用的小麥粉也是自己磨的,如此,可略見一斑,只可惜手藝沒傳到他父親身上一點,脾氣也不太一樣。
聽說祖父性情溫婉,和父親一點也不一樣。
又想起家里哪那一位難伺候的主兒,余淮之不由得唇角一勾。
余有振對他是真的疼,人還沒到,寄的大大小小好一堆箱子物件就先到了。
關(guān)鍵是他現(xiàn)在還沒找到去路,彎彎繞繞的水路,零零散散的木船,一切都那么陌生。
余淮之背著他那為數(shù)不多的行李,張望幾眼猶豫了一下,鉆進了一個胡同。
半天之后,繞了不知道幾遍,結(jié)果出來時,偏頭看看,還是原來那個胡同,他有些不甘心的又繞了一遍,還是原來的地方。
他又氣又惱,氣急敗壞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白色的薄褂邊沾到地上的水漬,顯出透明的樣子。
正想著,頭頂突然傳來一陣輕笑聲。
余淮之抬頭,剛下過雨空氣都是潤潤的,一滴聚在檐下晃了好久的水珠“啪”的一聲打下來,不偏不倚。剛好落在他腦門上。
笑聲更大了。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余淮之皺眉,瞪他。
對方明顯愣了一下,笑容僵了兩秒,又笑起來:“小妹妹,找不著家了?”
小妹妹?
余淮之有些惱火隨手捉起一塊指甲蓋兒大小的石子,一個骨碌站起來,氣急敗壞的道:“說誰小妹妹?你!說誰呢!”
“你啊?!鄙倌晷α艘宦暎掳停骸安蝗荒阋詾槲艺f誰?”
余淮之想也沒想,直接往對方腳邊砸過去,那人要躲,腳步不穩(wěn)的踩在瓦片上,有些滑稽。
“哎呀,祖宗!”少年低頭專心的躲著一個接一個飛來的石子,努力保持平衡,生怕一個不穩(wěn),就載倒下去。
“停!停!別砸了!”少年有些慌亂。屋檐那幾塊瓦片已經(jīng)有些松動,他又移了幾步,求饒道:“祖宗,別砸了,再砸我可是真的要摔了?!?/p>
余淮之聽罷,停了手抱著手臂看他。
“一看你就不是這里的人。”少年順著瓦片的坡坐下,抬手理了理剛剛為了躲石子而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繼續(xù)說:“聽口音就不像。
“對啊?!庇嗷粗^,瞥他一眼。
對方等了一會,也沒等出余淮之的第二句話,語氣頗有幾分無奈,又沖他笑:“這地方我熟,你要去哪?我載你,我會劃船,走路去也行,劃船更快些?!?/p>
余淮之用鼻息輕“哼”一聲,撲了撲屁股上的小土屑:“去我祖父家?!?/p>
又是一陣笑。
“你笑什么??!”余淮之氣急敗壞。
早知道,在老家可沒人敢惹他,更沒人這么明目張膽的笑他!
余淮之過慣了錦衣玉食的舒服日子,除了上面的雙親,誰對他不是唯唯諾諾,大事小事,向來都是他指東別人不敢往西,這年年月月養(yǎng)出來的大少爺性子,定然不會因為換了個地方說改就改。
“祖父家?”那人還笑:“祖父家是哪家?”
“祖父家就是祖父家!”余淮之低頭,又開始撲衣服。
真不知道這有什么好笑的,這么無聊的事,還能笑的這么厲害,連腰都直不起來。
“你都不說你祖父叫什么。我往哪送你?”停了一會,許是覺得好笑,少年勾起唇:“總得說說你祖父是干什么的吧?”
“開小吃店的。”余淮之停了手里的動作,思索一番,又不說話了。
正午頭的陽光雖然不算太大,但曬了好半天了,感覺不太好,他幾步走向屋檐的另一邊,下了房頂,從門口出來。
沒有背著太陽光,余淮之這才看清楚來人的模樣。
“這一代開小吃店的可多著呢,你說哪家?”
“我祖父姓余,我叫余淮之?!?/p>
“啊——”那人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又笑著朝他伸手:“認識一下吧,我是江南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