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fēng)輕拂,神界的一片寧靜被一陣由遠(yuǎn)及近的鐵甲之音輕輕打破
一侍女立于桃花林邊的小徑旁,目光所及之處,一位英姿颯爽的男子身披銀色戰(zhàn)甲,踏著光芒緩緩歸來
她心中一喜,連忙俯身行禮,聲音中帶著難掩的敬畏與喜悅:“恭迎殿下歸來!”
那男子面色冷峻,但在聽見侍女的話時,金色瞳孔中閃過一絲柔和, 微微頷首,算是對她的回應(yīng)
隨后,身后的侍從們迅速上前,動作嫻熟地為他脫下沉重的銀色戰(zhàn)甲, 露出里面淡藍(lán)色的衣袍
衣擺處繡著精致的銀絲白云圖案,隨風(fēng)輕輕搖曳,更添幾分飄逸
一頭白金長發(fā)被梳成了高馬尾,金色的瞳孔在陽光下更加耀眼。這便是神界聞名遐邇的戰(zhàn)神——墨沏
墨沏沒有多做停留,腳步徑直向戰(zhàn)神殿深處走去。穿過白色圍墻,一眼便望見了那棵正絢爛綻放的桃花樹,粉嫩的花瓣在風(fēng)中輕輕舞動
樹下,一身雪白的曄,靜靜地坐在石桌旁,一手托腮,一手翻閱著一本古籍,那份淡然自若,仿佛與周圍的世界融為一體
墨沏一眼便看到了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不得不說曄這種淡然的氣場很難不被發(fā)現(xiàn),這一點(diǎn)他們倆倒是相似
“你消息可真靈通啊,我才剛外出回來,你就不請自來了”
墨沏走到曄身后,輕聲說道,隨即伸手,輕描淡寫地從曄手中拿走了那本古籍
他的聲音雖冷淡,但在成功“掠奪”了曄的讀物后,卻帶上了幾分玩味
嘩被突如其來的舉動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只是默默地用法術(shù)從空間中取出另一本書,繼續(xù)沉浸其中
“按你的話來說,我們算是朋友。那么,朋友的話,我不請自來有什么問題嗎?”
他的語氣平淡如水,仿佛對墨沏的行為早已習(xí)以為常
見曄并無奪回書籍之意,墨沏只好將手中的古籍放回桌上,臉上閃過一絲無奈
“當(dāng)然沒問題。不過,果然這本書沒有什么重要信息吧,不然你也不會這么淡定了”
他調(diào)侃道
曄難得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隨即又迅速隱去,淡淡地回應(yīng):
“我什么時候不淡定了?”
“也是”
墨沏輕笑一聲,終于也在石桌旁坐下,兩人之間,仿佛有著無需多言的默契
曄見他與自己同坐, 便知他不會有事處理了,否則敘敘舊就會去拂光殿面見洛塵
而這本古籍也沒有一點(diǎn)有用的信息,曄只好將它和剛才那本一起收了回去,抬眼看向墨沏,沒說話
墨沏見他的動作就知他的意思了,微微抬手,不過半分鐘,一位侍從便將兩壺釀好的桃花醉和白瓷杯呈了上來
“桃花醉”——是墨沏自己釀成的酒,醇香四溢,就是不喜品酒的洛塵都大為夸贊,更別提明明不喜炎熱,但為了品酒不請自來的曄了
曄接過一壺桃花醉,輕啟酒壺,倒入白瓷杯。在嘗到桃花醉的那一刻, 曄碧綠的眼眸中閃爍著微光
他再品了一杯后,才緩緩道,“你這次回來, 會在神界待多久?“
“會呆一段時間, 但可能不久”,墨沏回他
“自從神, 妖兩族大戰(zhàn)后,妖族殘黨仍舊野心不滅,攻打下清界的拉貝爾大陸,給他們帶來了困擾”
“我此次前去,和眾位將士消滅了進(jìn)攻的妖族。目前看來三界是和平了,但是不知何時他們還會再掀起戰(zhàn)斗”
墨沏說完,原本冷冰冰的面容,變得嚴(yán)峻起來,看起來更冷了
曄聽完,想起自己一鍋端了妖族老巢的事,沒想到自己私自出行,原本是為了自己,倒是讓他還做了件好事
他把玩著空了的酒杯,顯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那你這次可以在神界多呆會兒了”
見他說話只說了半邊,墨沏心領(lǐng)神會,連忙讓侍從都下去,為了隱蔽, 抬手間一個法陣在腳下成形,一個屏障赫然將兩人籠罩起來
直覺告訴他,曄絕對是私下做了些什么,被知道就會受罰的大事
“…你做的?”
墨沏試探性問著
其實(shí)按理來說他這次出行的戰(zhàn)爭絕對不會這么容易,敵人耗了那么久卻沒有一個援軍,所以一定是妖族的大本營就出了問題
可是他們都未曾發(fā)現(xiàn)的地方,曄是怎么知道的?
曄沒急著回答他,只是將酒杯重新續(xù)滿,盯著清澈的酒水
他本可以不告訴他,可是這樣墨沏會與他產(chǎn)生芥蒂,這樣他就不能來蹭酒了,權(quán)衡利弊下,曄爽快的承認(rèn)了
“是我”
“你做到了哪種地步?"
“全滅”
曄一臉無辜地說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就算冷靜如墨沏,也睜大了眼睛,許久才緩緩道
“你作為創(chuàng)世神尊指定的執(zhí)法者,應(yīng)該最是明白三界的法規(guī)的”
“無論任何種族,在未曾做什么影響三界之事時,私自處刑只會迎來九天玄雷的處罰”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是為了……記憶嗎?”
墨沏一直都明白,曄并不是一個純善的神,他有自己的惡。他沒有仁慈可言,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什么都可以做
誰擋在了他的面前,他就會消滅誰。這一次可以滅了整個妖族,那下一次呢?
曄聞言,輕輕晃動著杯中的桃花醉, 仿佛那澄清的酒液能映照出他內(nèi)心的波瀾。這次,他沒有回答
可是沒回答,也是一種回答。墨沏是除了洛塵唯二知道曄擁有灼痛癥的,也是唯二知道他對自己記憶的在意程度的
從醒過來就沒有以前記憶,還有時而就犯灼痛癥的曄究竟有多痛苦,他們都知道,可是他們對此無能無力。此癥無法治愈,此事也無法張揚(yáng)
“我知曉自己在做什么,也不打算改變自己的想法。其實(shí)你沒必要弄出這個屏障,洛塵遲早會知道我做了什么。至于九天玄雷……"
曄說著,眼神一凜,隨即又釋然
“比起被洛塵懲罰,還是身為執(zhí)法者的我自行解決吧。幽冥神君,神界執(zhí)法者,知法犯法,以此為戒。挺好的”
墨沏凝視著曄,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既有震驚也有復(fù)雜的情緒在涌動。他深知曄的性格,一旦決定便不會回頭
他也知道,對于曄而言,神界并不是有深刻感情的地方。如果有一天,他找到了一直想要的記憶,可是代價是背離神界,他會做嗎?
墨沏這么想著,也這樣問了
曄聽后,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的表情學(xué)得越來越真了,一時間竟讓墨沏也看不真切了
“不會”
他說
“好,那我信你”
墨沏回他。他不想,也不愿意有一天他會作為守護(hù)神界的戰(zhàn)神與他的朋友為敵,所以他選擇相信了曄的話
灰白的長發(fā)隨風(fēng)飄動,曄抬手,飲下這杯酒。無言,只是就這樣看著空酒杯,瞳孔逐漸失焦,變得空洞
假的
他在心中說到。為了自己,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他不想,再這么“痛”下去了
太陽緩緩落下,天邊最后一抹余暉也消失在黑暗中。曄這才驚覺,時間已經(jīng)悄然流逝
在幽華殿,那里沒有晝夜之分,只有永恒的黑暗,寂靜。曾經(jīng),他從不在意時間的流逝,但如今,那里多了一個等待他歸去的愛哭鬼
曄想著雅,他眼睛里有了一絲光,他很是喜愛自己被她叫做曄大人。這是他在失憶后,第一次被人有所期待
他不再是被所有種族警惕,畏懼的,迷途之人
“我要回去了”
曄瞧著那徐徐升起的月亮說著
“是嗎?”
墨沏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單薄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他深知曄的過去,也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她就是你帶回來的,那個能抑制你灼痛癥的女孩嗎?”
曄沒有轉(zhuǎn)身看他,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
墨沏見此,微微一笑,原本冰冷的面容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柔和了許多:
“有家人等你回去了, 真好”
家人嗎?
曄修長的睫毛低垂,覆蓋在眼臉上,掩蓋住了他的思緒
“……不是家人”
他說完,停頓許久。不知道在向墨沏解釋,還是在提醒自己,他又重復(fù)了一遍
“我們,不是家人”
長發(fā)在夜風(fēng)中輕輕搖曳,宛如冬日里最純凈的初雪,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嘩靜靜地站在石桌旁,手指輕輕摩挲著冰涼的酒杯,隨后將它放回桌上,久不言語?;窝坶g,戰(zhàn)神殿便不見那一白色身影
……
曄是瞬移回幽華殿的。雖然幽華殿沒有晝夜之分,但是小孩子嘛總是容易犯困,一般這個時候就是雅要入睡的時辰
雅很怕睡覺時,一個人待在黑暗空曠的環(huán)境中。自從上次雅做噩夢后,就開始每天這時纏著曄陪她入睡
本來他是不想管的,但奈何他拒絕了雅,這家伙仍然會怯生生地來找他。無奈之下,他也只好同意了
而此刻,才剛?cè)胍?,他本該不著急的,可是他卻下意識走得快了些。否則,雅找不到他,肯定又會縮在角落偷偷哭泣的
他一路徑直地朝著雅的房間走去。穿過曲折的長廊,推開門扉的那一刻,幽暗的房間內(nèi),只見雅獨(dú)自蜷縮在角落
她緊緊抱著那只從凡間帶回的、已略顯舊色的玩偶,小小的身軀在角落里微微顫抖
直到曄推開了房門,讓幽暗的光照射進(jìn)來,照亮了雅冰藍(lán)的眼眸,和晶瑩,無聲滑落的眼淚
見到嘩的那一刻,雅找到了久違的依靠, 她不顧一切地沖進(jìn)他的懷抱,緊緊地抱住黑暗之中唯一的光。那份力量幾乎要將他撞得踉蹌
她幾次張張嘴,可是只能發(fā)出不成形的音節(jié),帶著幾分僵硬,重新學(xué)著該如何說話
許久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
“曄大人……你,回來了”
曄從未懷疑過雅以后可以說話的事,但當(dāng)他這么久以來第一次聽見雅說話, 還是不可避免地愣神了
雅的聲音帶著一種久未開口的嘶啞,卻又有著說不出的悅耳動聽,讓他想起了柔和的月光
“嗯”
曄遲疑的手還是放在雅的腦袋上揉了揉,似是安撫
“我回來了,讓人不放心的愛哭鬼”
是啊……
他們才不會是“家人”,這個麻煩的愛哭鬼,充其就算是交易下的收留關(guān)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