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臺說要聽戲,明樓也是累了一天了,并不怎么情愿。
于是明臺故意耍賴,拿話激他:“ 怎么啦?當了大官,給咱們唱戲掉身價呀?”
這話屬實難聽,明樓抿了口酒,壓根不想說話。
明鏡知道明樓實則另有身份,她方才在外面這么說,是為了給他打掩護,明樓心里也明白,能理解她的做法。
可明臺這樣嘲諷,情況則不同。
若是他像當初明鏡那樣鬧一鬧,直截了當?shù)暮掼F不成鋼的態(tài)度擺出來,明樓心里還能寬慰一點,這么冷不丁的刺一句算怎么回事?!
更何況,他不相信明臺什么都不知道,就憑當初被王天風綁到訓練營,阿誠還派了人,想私下里去救他出來,他能什么都不想一想?
還有那么多的特殊待遇,他以為,一個被軍統(tǒng)嚴厲打擊的頭號目標,新政府的高級官員,手能伸到軍統(tǒng)訓練班里?!
別說什么明家產(chǎn)業(yè),明家產(chǎn)業(yè),哪里弄到的軍用罐頭。
本來熱熱鬧鬧開開心心的一頓飯,眾人都不想場面冷下去,也不想在這樣難得的團圓年里鬧出什么不愉快。
明鏡怎么說話呢!
不軟不硬的說了明臺一句,明鏡知道,這是她當初去看明臺時候說過的話,她那時不確定明樓真實的身份,很是為此擔憂,是以就對明臺說了兩句。
何況在她的心里,明臺還在上學呢,說句還是孩子也不過分。
他又不知道明樓還有別的身份,心里存了氣都是正常的,她明家的孩子沒有是非不分的。
明鏡要不……你就,來一段兒?就一小段兒
唱整折純難為人,來幾句,退而求其次,總不算為難吧?
明誠看氣氛有些冷凝,也跟著勸了兩句。
明樓看著大姐努力緩和的樣子,微微嘆息一聲,到底還是答應了:“好吧,一年一次,就算討大姐開心?!?/p>
說著點了點明臺:“跟你沒關(guān)系?。 ?/p>
明臺也不介意。
明樓那我就伺候大姐,一段《梅龍鎮(zhèn)》?
年夜飯吃完了,阿香收拾了桌子又去洗水果,而阿誠也拿出了京胡,明樓也擺開了架勢。
兩人剛要開始,誰料明臺突然說話。
明臺慢著,我不想聽《梅龍鎮(zhèn)》
明樓想了想:“那就,來段《狀元媒》?”
明臺我也不想聽《狀元媒》。
眾人都看出來了,他這就是故意找事。
明樓你怎么回事???這么多毛病!
明鏡不想大家鬧的不開心:“那你想聽什么呀?”
明臺我想聽《蘇武牧羊》
蘇武牧羊的唱段唱的是什么?
是蘇武留胡節(jié)不辱;是心存漢社稷;是歷盡難中難,心如鐵石堅;最重要的是任??菔癄€,大節(jié)不稍虧,終教匈奴心驚膽碎,拱服漢德威。
當然,當年蘇武出使,使團們做的那些事,暫且先不說。
單憑他這份留居匈奴十九年持節(jié)不屈,就夠得上流血丹心照汗青了。
明臺此番鬧這一場,分明在試探。
他直勾勾的盯著明樓,看他如何反應。
可明樓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轉(zhuǎn)了頭。
只明鏡不明白,又出來緩和:“這樣好不好呀?來一段你最喜歡聽的《淮河營》?”
明臺我最喜歡聽的是《淮河營》,可今天晚上,我就是想聽大哥唱《蘇武牧羊》!
明樓今天過年我不想罵你,你小子別得寸進尺!
明鏡你住嘴!
眼看兄弟兩人要吵起來,明鏡因著心里總惦記著明臺的親生母親,當年為救她和明樓而死,心中諸多虧欠,是以總是會更疼愛明臺一些,雖是姐弟,可實則卻當做孩子一般。
說了明樓,轉(zhuǎn)身又哄著明臺。
明鏡這不是喜慶的日子嘛,聽些你儂我儂情意綿綿的曲子,不比那些慷慨激憤的壯志曲應景一些嗎?
明臺就因為今天是除夕,才更應該懂得憶苦思甜。要不怎么知道當下需要珍惜呢?
他執(zhí)拗起來,家里的人都拿他沒辦法,更何況,這也未必不是他們打家的想法。
明樓背過身,默默地緩解著情緒,該欣慰的,可又屬實心酸。
他明家,沒有一個退縮的。
明臺大哥不想唱算了!
明樓誰說不想唱了,坐下!阿誠,來!
兩人直接唱了最經(jīng)典的一段。
“榮華富貴全不要”
“我受清貧也清高”
“要想蘇武歸順了”
“紅日西起害枯槁”
明臺起身叫好,卻在此時,大門突然被推開。
一婦人,身穿灰撲撲的斜襟襖,帶著小小的珍珠耳墜,滿頭烏發(fā)盤在腦后,盤成了一個低髻,眼中含了淚,先是對著明鏡彎身行禮:“大小姐!”
拉著京胡的阿誠,早在她推門而入之時,就已驚的起了身。
那婦人也不遑多讓,激動的叫了他一聲:“阿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