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音比其他小朋友上學早，小孩子好動，每次老師都要罰她在凳子上單腳站半小時。再好動的小孩也是會累的，累了自然就不會再造次了。剛開始的時候夏音還試圖反抗，但是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沒有對等的溝通機會。

甚至在幼稚園換老師的時候，新老師都知道夏音遠揚的惡名。那個女老師推了推自己的無框眼鏡，說：“夏音？”夏音滿心歡喜的等著老師說話，老師只是朝后面努努嘴，“站著去，孫老師交班的時候說你不站半小時沒法上課。”新老師很好，第一次見面還給孩子們帶了小禮物。有糖果有文具，夏音喜歡花花綠綠的糖紙也愛吃糖，她看到老師開始分發(fā)禮物帶時候舉手，說：“老師還有我！”老師讓她等等，一個一個來。等到發(fā)到夏音的時候，夏音想說自己想要糖果，卻忽然想起來比她年紀更大些的姐姐曾經(jīng)告訴她，別人送的東西不能挑，于是她閉上嘴巴，只拿眼偷偷的往裝糖的袋子里面瞟。不知道老師看沒看見，總之新老師拿了一根筆放在夏音的手里，說：“你是個特別聰明的小孩，你要好好學呢?！?/p>

分發(fā)完禮品，新老師就回到教室前面開始授課了。夏音什么都沒有說，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

老師講她的，夏音都會了，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浪費時間。在教室最后面，滿腹不開心的夏音偷偷用鞋底蹭雪白的墻面。新老師走過去拍了拍夏音的腦袋：“不要搞小動作?！毕囊袈犜捔?，看著窗口發(fā)呆。她從矮矮的窗戶往外看，陽光在縫隙里的形狀像某種滲透進來的液體，黏黏糊糊的。

夏音想，路邊收垃圾的爺爺好可憐，今天天氣好熱啊，有沒有人還在外面曬太陽。夏音總在聽老師說這個人了不起，那個人有出息，夏音從來沒見過那么有出息的人。她還是個小孩，覺得最了不起的是會給她做竹蜻蜓的大爺，是輕輕松松一秒鐘攤一張餅的大娘。為什么那些有出息的人才了不起??？明明拼湊出這個世界的是各種各樣平平無奇的人，是平平無奇的人的一生。

其實夏音早就不喜歡搗亂了，只不過每天還是得站半小時起，她站在墻邊透過縫隙向外看，發(fā)點呆，做點白日夢。

幼兒園的日子就這樣過去了，她體質(zhì)不錯，即使很討厭運動，體育考試能打擦邊球混過去，偶爾運動會還能跑個接力。她到了小學，這里的老師都不認識她，更不會和她說“去站半小時”。在老師眼里夏音只是一個話少的小姑娘，上課很愛走私但是成績也沒太難看，索性也懶得去管了。

本來日子就要這樣流淌過去了，壞事情開始在一篇作文里，標題是“我的夢想”。夏音低著頭發(fā)呆，忽然被點名，站起來就說自己想當一個很了不起的人。滿教室大笑，沒人把了不起的夏音當回事。

夏音孤零零地站在坐著的人中間，挺得直直的背彎了下來。老師讓她坐下，整堂課再也沒有掃她一眼。

同學們記下了這個了不起的夢想，只不過是邊笑話邊記住的。夏音又不招人喜歡了，這次是她的同學們。這些同學覺得夏音脾氣怪，人還孤僻。不光如此，夏音平時根本不聽講，但是每次成績都不錯，很難讓人不覺得她有作弊的嫌疑。

“不誠實”、“虛榮”成了擺在夏音頭頂上的罪名，還小的孩子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夏音每天晚上閉上眼就是同學們的討論，只是討論，沒有人告訴夏音他們在討論什么，但是夏音能感覺到那些扎人的目光，他們就是在議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