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處暑的初秋夜,房間的電視里放著新聞,爺爺坐在年久的藤椅上,出神的盯著電視畫面:據(jù)報道,成都一男孩在店中購買奧特曼卡片花去父親六千余元......
“買卡片花了六千?”
“啥?”
“電視中的新聞。”
“哦,嗯?!?/p>
爺爺口中吐著煙圈,吐槽夾雜著電扇聲:嘖,買這些搞個錘子,浪費錢?。‰m然我在心中默許了他,但因為我是追求過很多所謂“虛偽的財富”的,所以輕輕回了一句確實,但不完全對。
“對了,奧特曼是什么?動畫片兒?
“特攝劇,介于動畫片和電視劇之間的東西?!?/p>
“哦,反正這娃子上當(dāng)了,還上了大當(dāng)了?!?/p>
“這個確實,但爺爺,如果你因為這一件事就蓋棺定論,那我是不認同的。這個屬于精神追求,就比如那個小孩子,可能他是買回去收藏呢?任何事物都有收藏價值的!”
爺爺沒再看我,起身往廚房走去:“洗臉洗腳!”也許是一時興起,又或者那股爭執(zhí)勁上來了,一臉孩子氣地跟了過去:"爺爺,你想啊,這個就好比有些人收藏名煙名酒名畫,只不過圈子不同嘛,像我以前看過一部動漫,我很喜歡里面的某個角色,但因為他是虛擬的,就只能可遇不可求了。那這個時候,手辦和周邊的重要性就體現(xiàn)出來了,他們......”
“先去洗臉!”
一勺勺的水從桶中舀出,我把它們看作未斷的思緒,熱水包裹著毛巾,很是溫暖。洗過的臉龐迎著秋風(fēng)的蕭瑟,那感覺是很爽的。
爺爺提著桶,我繼續(xù)一步步跟在身后:“繼續(xù)啊,像手辦也有貴和便宜之分的。便宜的,像你剛剛說的盲盒,假如這盲盒里是那種小公仔之類的,那二三十就可以入手;再往上就八九十,那種我們叫它景品,然后這種價位一直到兩百多,都還是屬于低價位吧......大概,接著就是五百到一千的,這就是中等偏上的,甚至還有幾千的,那種就不說了。當(dāng)然,它們的本質(zhì)都是......塑料玩具吧?”
“所以你就買了?”這種情況下,我當(dāng)然得說買了倆。“嘖!”心中還是不服氣:
“那還有人花一兩千買呢!”
“我看那就是些騙十四五歲小娃娃的?!?/p>
“你不會真以為都是吧?”
“不然呢?”
“哼,我給你說,還有很多二三十歲的都在買!”
爺爺?shù)难酃庠诓唤?jīng)意間游離到我身上:“是嗎?”
“當(dāng)然!”這次我心中的爭執(zhí)勁下去了,也全身心滿足了。
接著是一陣無聲的沉默。
“我們這輩人......只要一日三餐能吃飽就行了?!?/p>
上一秒,這句話從這個耄耋老人口中滑出,輕得讓人無所察覺;下一刻,一陣無聲卻厚重的緘默從空中蓋下,仿佛被山谷的深水所包裹。這是什么?一整個人生還是一整個時代?那在燒的冒煙的鐵鍋中翻滾的,到底是歷經(jīng)萬千的無奈還是挑著生活的勞苦?
總之,我不再說什么了。
現(xiàn)在再想著,還是能開始接受了:因為在那個年代,他們窮得沒吃沒穿,經(jīng)受著文化的巨大重擊與毀滅;因為他們生在四川活在四川,新的活水沒能流到這里。他們在貧困和變遷中匆匆走過一生,沒有琴棋書畫,也沒有詩與遠方,只有沉默。
那天晚上,我在說到那個時代時,爺爺?shù)恼Z氣突然快活起來:“嘿,我們那個時候還鬧到北京去了,睡過北京科技大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