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球迷朋友們：

提筆寫下這封信時，訓(xùn)練館的中央空調(diào)剛停了運轉(zhuǎn)，球拍敲擊球臺的余音還在瓷磚地上打著轉(zhuǎn)。高遠忽然指著墻角那筐撿球機吐出的乒乓球說："你看，這些球上的痕跡，像不像我們跑過的那些賽場？"我蹲下去拿起一個，白色表面布滿深淺不一的壓痕，忽然想起每次比賽結(jié)束后，看臺上那些舉著"曼昱""高遠"的牌子，被汗水浸得發(fā)皺，卻比任何獎杯都讓人記掛。

記得第一次在國家隊見面，是在2014年的冬訓(xùn)營。那時候我剛進一隊，總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訓(xùn)練服縮在球臺角落，高遠已經(jīng)是隊里小有名氣的"左手將"，但每次練完球都會幫我撿落在地上的多球。有次他笑著說："曼昱你打球太使勁了，球拍都快被你捏變形了。"我當時紅了臉，沒告訴他其實是因為緊張——看他側(cè)身拉弧圈時，整個身體舒展得像張拉開的弓，總覺得自己還差得遠。

這些年在球臺邊站過的晨昏，大概能堆滿整個訓(xùn)練館。巴黎奧運會女團決賽那天，最后一分落地時，我把球拍往地上一拄，整個人都在發(fā)抖。莎莎抱了抱我，才發(fā)現(xiàn)她的手也在抖——不是因為贏了，是想起前一晚我們在訓(xùn)練館加練到凌晨，對著墻壁一遍遍練反手，球砸在墻上的聲音，在空蕩的館里像心跳。

也有過把球拍扔在球臺上的時刻。去年全錦賽單打輸給隊友后，我在更衣室里對著鏡子發(fā)呆，鏡子里的人眼睛腫得像桃子，球拍袋上掛著的那個小熊掛件，是球迷送的，耳朵都被我拽掉了一只。高遠推門進來時，手里拿著兩罐冰可樂，"啪"地放在我旁邊的柜子上："走，去操場跑兩圈。"那天晚上的風特別涼，我們繞著操場走了一圈又一圈，誰都沒提比賽的事，直到看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他忽然說："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你打球，就覺得這姑娘眼睛里有股狠勁。"我也知道莎莎和大頭在悄悄的跟著我們，他們也同樣擔心我

第二天早上七點，訓(xùn)練館的燈還是亮了。我和高遠在球臺兩端站定，他發(fā)過來的第一個球有點飄，我反手一擰，球擦著網(wǎng)過去了。撿球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嘴角偷偷翹了一下——就像我們每次遇到瓶頸時那樣，不用多說什么，球臺會接住所有的沮喪，再把它們變成下一次揮拍的力氣。

總有人問，運動員的字典里是不是沒有"害怕"這兩個字？其實不是的。每次大賽前的適應(yīng)性訓(xùn)練，走進空曠的場館，看到場邊擺著的攝像機，手心都會冒冷汗。但只要聽到看臺上傳來第一聲"加油"，就像忽然被按了啟動鍵——那些日夜練過的動作，那些刻在肌肉里的反應(yīng)，會帶著我們往前沖。就像高遠總說的："怕就對了，說明這事兒對你很重要。"

有個場景我一直記著。去年澳門冠軍賽，女單半決賽打滿七局，最后一個球我撲正手時摔在地上，膝蓋磕在地板上"咚"的一聲。等爬起來時，莎莎扶了我一把，看臺上的歡呼聲浪差點掀翻屋頂。后來看回放才知道，我摔倒的瞬間，看臺上好多人都站起來了，手里的應(yīng)援棒舉得筆直。那時候忽然明白，賽場上的疼痛會消失，但這些瞬間，會變成骨頭里的鈣。

球迷寄來的信，我們都攢在隊里的柜子里。有個小朋友用拼音寫："王曼昱姐姐，我學(xué)打球摔了好幾次，但我沒哭，因為你輸了球也會笑。"有個阿姨在信里夾了張藥方："高遠，看你總?cè)嗉绨?，這是我托老中醫(yī)開的方子，記得讓隊醫(yī)看看。"還有人把我們比賽的日期剪下來，貼成日歷，在旁邊寫著"今天也要像他們一樣努力"。每次訓(xùn)練累了，翻開這些信，就像看到無數(shù)雙眼睛在說："我們一起往前走。"

東京的雨淋濕了巴黎，但我想告訴你們，我們走出來了，巴黎的雨不會淋濕洛杉磯，我們會在洛杉磯圓夢，不止我，高遠，還有莎莎和大頭

不知道為什么你們總覺得我們關(guān)系不好，你要知道在我剛成年是就帶著莎莎和大頭滿世界打比賽了，我們關(guān)系好著呢

高遠總說我是"冷臉戰(zhàn)神"，其實我只是不太會表達。但有次混雙奪冠后，謝場時看到看臺上有個老奶奶舉著"曼昱要好好吃飯"的牌子，眼淚忽然就下來了。原來真的有人，不僅關(guān)心你飛得高不高，還惦記你吃得飽不飽。高遠比我外向些，上次在機場看到有球迷蹲在地上給他遞信，他特意蹲下去接，說"這樣平等"——后來我們每次收信，都會蹲下來，就像接住一顆顆滾燙的心。

這些年看著看臺上的人來人往，有些面孔從青澀到成熟，有些身影從單薄到挺拔。有個從初中就來看比賽的小姑娘，現(xiàn)在已經(jīng)帶著自己的學(xué)生來觀賽了，她說："曼昱姐，我教孩子們打球時，總說要學(xué)你反手的狠勁。"還有個大叔，每次比賽都帶著相機，鏡頭里全是我們訓(xùn)練的樣子，他說："我拍你們十年了，就想看看堅持到底是什么模樣。"

其實我們也會在休息時刷手機，看大家剪的視頻，讀那些帶著"加油"的評論。看到有人說"因為高遠的堅持，我考研二戰(zhàn)上岸了"，有人說"曼昱受傷后還能贏球，我這點挫折算什么"，總會覺得，原來我們的奔跑，真的能給別人帶去力量。

前幾天整理舊球拍，翻出2017年配的第一塊主板，拍柄上的膠帶已經(jīng)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木頭紋路。高遠拿起他的舊球拍說："你看，這上面的坑洼，都是我們和時間較勁的痕跡。"是啊，那些被球砸出的印子，被汗水泡脹的握把，其實都是成長的年輪——就像你們在生活里摔的跤，吃的苦，最終都會變成鎧甲。

有時候會想，乒乓球到底是什么？是黃綠色的小球，是球臺的白線，是記分牌上的數(shù)字？后來覺得，都不是。它是我們和你們之間的一座橋——我們在這頭揮拍，你們在那頭守望，橋上架著的，是無數(shù)個"一起加油"的瞬間。

所以啊，當你們覺得生活難的時候，想想球場上那個不肯放棄的自己吧。就像我們每次被對手逼到絕境時，總會想起看臺上那些從未熄滅的燈牌——原來勇敢這件事，從來都不是孤軍奮戰(zhàn)。

還有很多球要接，很多局要拼，很多個"下一次"在等著我們。但只要想到轉(zhuǎn)身時，還能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就永遠有勇氣，把球拍再握緊一分，把腳步再跨大一步。

訓(xùn)練館的保安大叔開始催我們鎖門了，窗外的星星已經(jīng)亮了起來。最后想說，謝謝你們讓我們的名字有了比輸贏更重的分量。

下次賽場見，我們會帶著你們的目光，繼續(xù)往前沖。

王曼昱 林高遠

2025年夏夜于訓(xùn)練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