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盡長安

‖建昭四十六年，辰國長安城，建昭帝駕崩。國喪三年，舉國皆哀。

立嫡長子祁珩為新帝，其生母貴妃謝氏尊為皇太后，嫡妻董氏尊為太皇太后，確立大位，立皇后，為大行皇帝后妃供上尊號并祭告天地。

舊臣輔佐新帝主政，廣納新臣。

著國喪三年后，著手選秀事宜。

—

坤寧宮內(nèi)。

董皇后聽聞大行皇帝駕崩的消息，怔愣了一瞬，無力地滑坐在羅漢床上，似乎感到全身筋骨被抽離般疼痛，又或者是解脫般如釋重負，不自覺落下淚來。

“謝貴妃到——”

聽到外頭太監(jiān)通傳，董皇后捻起帕子揩去眼淚，挺直脊背，姿態(tài)慵懶地看著進來的女人。

“臣妾參見皇后。”

董皇后并未像從前一樣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反而語重心長將謝貴妃扶起，招呼人坐下。

沉默許久，董皇后闔眼緩緩開口。

“你我斗了大半輩子，如今大行皇帝駕崩，我倆日后的日子，都好過了。”

謝貴妃一時動容，釋懷地笑笑。

“只是你動用了半輩子的心機，最后也沒做上圣母皇太后，不是么?！?/p>

又是一陣靜默，董皇后自知理虧，話里滿是自嘲。

“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可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撕破臉皮也不中用了，日后你我見一面少一面，你如今雖能笑著來看我，可我也知道你心里有多恨我，可為了家族榮譽，我不得不加害你的孩子…罷了，不提了?！?/p>

似是說中二人傷心事，亦或是無話可說，謝貴妃嘆氣，遂站起來福身行禮。

“以前的事自然沒有提的必要，我兒仁和，必會善待你。臣妾先去處理喪儀了，保重啊，太、皇、太、后”

謝貴妃故意加重太皇太后四字的語氣，隨后憤恨地出了坤寧宮大門。

—

九龍宮內(nèi)，祁珩煩躁地翻看著各機要大臣府中送來的皇后適宜人選的折子，半分頭緒皆無，躁郁中無意瞥到一角。

——丞相府嫡女，賀知遙。

—

思緒被拉回幼年時

祁珩幼年并不受寵，父皇不疼，母后不愛，母親一心專注與皇后抗衡。陪伴祁珩長大的，只有一堆石頭。

“快看，那個呆子又去撿石頭玩了?！?/p>

遠處是一堆公主皇子嘰嘰喳喳的吵鬧聲。

“別讓他知道了，上次三哥也是這么說的，他反手就用石頭砸上三哥的小腿，氣的三哥去給父皇告狀，父皇下令不許他靠近任何人，他才跟石頭玩的。因為他像他手上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我們都叫他又臭又硬。”

“他竟然敢打三哥？父皇也真是的，竟然不好好責罰這呆子，今日我就替三哥教訓他?！?/p>

隨后，孩童們一窩蜂跑過來將祁珩包圍住，指著祁珩罵道。

“你只愛跟石頭玩，沒人跟你玩，父皇母后都不愛你，哈哈哈，你又臭又硬，以后沒人要你咯。”

祁珩握緊了拳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狠狠的剜了這群人一眼。正準備揮著拳頭沖上去時。

“你們不要太過分了！”

小女孩梳著凌云髻，穿著一身藕粉色襦裙，腰間還嵌著鈴鐺，聽到這群人說的話，小臉氣呼呼的鼓起來，沖上去用手指著面前的小潑孩們。

“你們個個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人，適應能力未必有人家好，憑什么欺負人家?！?/p>

公主皇子們都是被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聽到有人反駁便個個氣紅了臉，都在大叫貼身奴才過來掌嘴。

賀知遙想到了什么，大咧咧笑起來。

“你們氣成這樣，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公主皇子們都搖搖頭，托著腮開始猜測面前跋扈的女孩是誰。

賀知遙眼疾手快拉住祁珩的手。

“跑！”

“你們兩個——！”

賀知遙說時遲那時快，拉著祁珩就開始狂奔，直到后面的咒罵聲越來越小，一直跑到御花園假山后才停下，氣喘吁吁地問祁珩。

“你是不是傻呀？大家都在罵你你為什么不還嘴？”

“……”

“你說話呀？小啞巴”

“……”

“你再不說話，我就走啦，要是被我爹爹發(fā)現(xiàn)，我就慘啦?！?/p>

“……你是誰？”

小女孩眨巴著眼睛，好奇地湊近祁珩。

“咦？你會說話呀？”

祁珩看著面前神經(jīng)大條的女孩，不可察覺地翻了個白眼。

“阿遙——”

似乎聽到不遠處有人在叫，原本還囂張的賀知遙瞬間滅了氣焰，像只夾著尾巴的老鼠。

“煩死了…唔，我爹爹來找我啦，我叫賀知遙，你先在這里躲一會，如果下次他們還欺負你，你就用石頭砸他們，嗯…就說…就說是賀丞相教的！”

聽到那一聲聲喊阿遙的聲音越來越近，賀知遙也不管那么多，直接沖出去撲在賀丞相的背上。

在祁珩探出腦袋偷看的視線里，賀知遙跳上賀丞相寬大的后背，揪著賀丞相的一小撮胡子。

“爹爹怎么這么晚才來接我？”

祁珩又轉(zhuǎn)過身，攤開手掌，是剛才狂奔時不小心拽下來的賀知遙襦裙上叮鈴作響的鈴鐺。

“賀知遙…阿遙…”

—

祁珩在看到賀丞相呈上來的折子時，頓時舒展開眉頭，拿來批了便開始著筆寫圣旨。

等圣旨送到賀家后。

賀府上下怔愣在原地。

皇命難違，接了旨，送走了傳旨公公。賀母氣的去揪賀父，賀知遙也在一旁沉默不語。

“都說了叫你想想辦法，你偏不聽，這下好了！要送女兒進去那吃人不眨眼的地方了！”

“又豈是我本意！宮中大臣府上有適齡女子皆要上奏，皇上選中阿遙，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眼看著父母爭吵起來，賀知遙哭著跪下。

“女兒不愿看父親為難，也不愿看母親傷懷，既然圣旨已下，想來皇后也不會太難做，女兒…女兒進宮就是?！?/p>

賀父看著面前的女兒，只覺背上有座大山壓下，面前成熟穩(wěn)重的女兒，與從前趴在背上無憂無慮的女兒，此刻似乎重疊在一起，賀父鐵血男兒都紅了眼眶。

賀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握住女兒的手。

“我兒天真，你且看看如今的皇后的處境，可還好過。為娘不求你給家族帶來益處，只求你開心康健啊。”

賀知遙再也無法故作堅強，一時沒繃住撲進父母懷里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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