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深在醫(yī)院待了一個星期,林清川每天都會來,學校里忙,他只帶早飯,剩下的兩頓飯,他讓渝深自己解決,他來得早,醫(yī)院里早班護士才上崗。
沒人注意的時候,他會經(jīng)過410,看不見病房里,只能靜靜地靠在門邊站一會兒,有人的時候,他走到410,又繼續(xù)往前走,趴在窗戶上往窗外看。
同一個世界,他想和她一起看同一片天空,欣賞每一場雪落。
渝深知道他打的算盤,沒有戳穿,他以受傷為由,讓江吟給他帶飯。
這種生活挺滋潤的。
開始江吟不肯答應,渝深答應幫他做一周的值日,她只用每天帶一頓晚飯。
江吟才答應,大冬天誰都不喜歡值日,高三浪費時間又凍手凍人。
江吟來得晚,下午放學后回來一趟,給渝深帶晚餐,她每天帶的都不一樣,渝深沒有告訴她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但是沒一次渝深都吃完了。
一周很快,渝深都有些貪戀不用學習,有人伺候的日子,醫(yī)院開始催人出院,渝深只好出院。
黎欣佳來過幾次,渝深不喜歡,她就沒來了,她怕渝深真的嫌她煩,以后不理她。
回到學校的那天,雪下的格外的大,整個城市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卻又是白茫茫的一片,街上的大人凍得慌,嫌少有人出來,反而是小孩,滿地跑,手里團起雪球往出一拋,蹦蹦跳跳,開開心心的。
江吟站在二樓陽臺,左手放在上衣口袋,右手伸出窗外接著飄落的雪花,她看著每一個小孩,他們的童年沒有煩惱,有的是冬日里的大雪和手里的雪球。
啪的一聲,樓下的小孩團氣的雪球砸到右邊的窗戶上,險些砸到她,她驚呼一聲。
“姐姐,阿吟姐姐你下來玩兒?!?/p>
“姐姐快下來呀!”小孩朝著她喊。
那小孩是隔壁柳阿姨的兒子,柳阿姨小時候待在家的時候,經(jīng)常抱她,她從窗戶探出半個身子,向窗外看去,如果弟弟在身邊,應該跟比他大的多。
可惜她只見過弟弟小時候的樣子,跟現(xiàn)在的他有五分的像,七八年過去,她都沒看見過弟弟,母親也從來不在她面前提前弟弟,短暫的通話里,她只能透過聲音的距離,聽著弟弟的聲音。
在腦海里想象弟弟的樣子。
聽聲音是個天真活潑的孩子,好似永遠開心,像他們一樣沒煩惱似的一遍遍的叫著媽媽。
柳宸琛拉著她的手,她伸出手接著落下的小雪花,一步步往前走,在雪地里,留下大小不一腳印。
周末放假,江吟一個人待在家里,蘭姨家里有事請假,江媛也在忙自己的事情。
她一個人,坐著無聊,躺著無聊,哪哪都無聊,更不想出門挨凍。
午飯簡單的煮了一份螺螄粉,暖了暖胃,窗外的雪一直沒停過,吃完飯就有些困意,睡了一個小時半。
生理的疼痛讓她起床,她記得上次來例假還是在月中,最近晚了幾天,在月末。
最讓人苦惱的是在月末來,趕上月底模擬考試,又趕在這幾天下大雪,還要時時刻刻的保暖,補充身體的水分。
拉開窗簾,窗外雪白,照亮整個房間,腦子有些迷迷糊糊,還沒徹底清醒,看了一眼時間,下午四點多。
冬天天黑的早,天亮的晚,四點多就有些像夏天六七點鐘。
天空泛著蒙蒙亮。
她換好保暖的衣服,撐了一把傘,準備出門。
打開門,刺骨的寒風襲來,穿著厚實的棉襖,人還是忍不住的哆嗦。
世界一片寂靜,毫無喧囂之意,紛紛揚揚的雪花順著寒風往下落。
江吟走的很慢,路面積雪被踩實,她很怕滑倒,沿著馬路牙子,呼出的熱氣在空氣中清晰可見。
在眼前消失成一片朦朦霧氣。
走到醫(yī)院,她用了三十五分鐘,渾身內(nèi)熱外冷。
抖了抖傘上的雪花,剛收起傘,就看到路對面的渝深朝她這邊走來。
她一點都不想看見他,轉過身往醫(yī)院里走。
好巧不巧,剛上一樓,二樓熟悉的聲音就隨著步伐往下走,很容易聽出來,樓上的人一定是李曉娟。
該死的。
醫(yī)院碰到她。
雖說江吟不討厭她,可身后走上來的渝深也是個麻煩,兩頭難,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前有猛虎,后有損友。
江吟還是選擇后退,最近一段時間,學習上的問題,能自己解決的,她一定不會主動找李曉娟,簡事件讓她們之間有些隔閡。
都是明白人,她不想再提起,不想麻煩和爭吵。
她想世界的喧囂,能像窗外的雪一樣靜,一樣清白,所有的麻煩和爭吵都有靜音的一天。
“??!”江吟轉身就往樓下走,頭都沒往起抬,身后的渝深低頭看手機,兩人就直直的碰了個頭。
她踩到了渝深的鞋,碰到了他的頭。
“我……走,一邊去?!苯魅嗔巳囝^,拉著他就往一樓就診室里走。
渝深看清人,一臉懵的看著被她拉著的袖子,腳下的步子也不自覺的往前走。
“別過去?!苯骼∮迳畹男渥?,又把他往里拽了拽:“李曉娟要下來了。”
渝深看著她的樣子,輕笑一聲:“你是小學生嗎?”
“什么?”
“我說你是小學生嗎?高中了還怕老師。李曉娟就李曉娟,躲什么?”
“哎!你才小學生,你出去別暴露我?!苯骼囊滦洌胱哂肿卟涣?,江吟沒有要放開的意思,只能等李曉娟離開。
走廊沒有暖氣,灰黑色的大理石,透過雪光,反射出清冷的氣息。
“走了。”渝深往前走了一小步,剛說完又往回退了一步,擋住江吟整個人,他也沒想到李曉娟會回頭。
“渝深”
“李老師,嗯。”
兩人一前一后出聲,江吟往后躲,渝深從墻后走出整個身子。
“來醫(yī)院復查?。俊崩顣跃晟舷麓蛄坑迳?,他知道渝深前一周,打籃球受傷了,卻不知道他已經(jīng)出院第二天。
“嗯?!?/p>
“我看剛才后面還有人,是同學嗎?”李曉娟往后瞄了一眼。
“問路的?!?/p>
李曉娟半信半疑,渝深道:“我在二樓復查?!?/p>
他瞥見了李曉娟手中的白紙,看見了‘婦產(chǎn)’二字,婦產(chǎn)科在三樓,正好往上。
“走。”
“走?!?/p>
李曉娟走在前面,他回頭看著站在走廊盡頭,靠在窗口背對他們的江吟。
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走到二樓,李曉娟和他就分開了,他來醫(yī)院確實是復查,不過復不復查,都沒多大關系,他的腿已經(jīng)好的徹底,能正常走,不要劇烈運動,休息幾周就行了。
拿完復查單,他往410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林清川坐在門外的長椅上,右側的窗戶開著,刺骨的寒風夾著雪花落進地面。
林清川沒往他這邊看,整個人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目視前方的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渝深走近,林清川也沒有抬頭。
他只好先下樓,林清川有自己的事情,他也不好多打擾。
剛下樓就碰上,要上樓的江吟。
渝深往右挪了一步,擋住她往上的去路:“等等。”
“憑什么?!?/p>
“就憑你剛后退,踩我一腳,我救你一命。”
“哎!你人怎么這樣!”
“我就這樣”渝深看著她氣呼呼的樣子有些想笑,想逗逗她,他放下胳膊,又挪回左邊,漫不經(jīng)心的,看著臺階繼續(xù)往下走。
“你上去吧,反正李曉娟馬上下來?!?/p>
江吟停住腳步,不是被他的話嚇到,而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她看到了熟悉的鞋子,從轉角先踏出來。
江吟又趕忙往回跑,腳下沒注意,差點滑倒,還好渝深順手扶了一把。
渝深轉身往下走,李曉娟也正好下來:“要回去啊?”
“醫(yī)生說還要檢查一遍,等下午出結果?!?/p>
李曉娟本想讓他跟她們一起走,雪天她不放心學生一個人,哪想到渝深有事,也不好再說什么。
“行,你早點回去,天冷路滑,路上讓司機慢點,安全點?!?/p>
只能交代幾句先離開。
江吟從墻邊探出頭,看著李曉娟的身影走出醫(yī)院大廳,才走出來。
“你又欠我一次?!庇迳钫镜弥?,看著她。
江吟本想回懟,想想算了,她道:“欠就欠吧!又不是什么大事?!?/p>
“是大事?!庇迳钪浪蠘?,提前給林清川發(fā)了消息,他和江吟一前一后往樓上走,江吟走的很慢。
地板磚遇雪融化,有積水特別滑,她不想真的摔倒,扶著扶手生怕摔跤。
渝深跟他隔開一段距離,等她慢慢走。
“要是不解決,我會記一晚上,睡不著覺,就像你解數(shù)學難題一樣,吃飯喝水都能想著?!庇迳畹溃骸八浴薄?/p>
“渝深,所以跟我有什么關系?!?/p>
“事因你而起,怎么跟你沒關系。”
“怎么跟我有關系”渝深說一句,江吟懟一句,她就是看不慣渝深。
“你要懟我是嗎?”
“沒??!”江吟往前走,沒回頭:“你不說,我就不會說下一句。”
“行,反正李曉娟沒走遠,我跟他一起走,順便聊聊我遇到了誰。”
“算了,我服了,渝深你是小學生嗎?”江吟氣的回過頭,攤開左手對著他:“您可真有意思。”
“謝謝,你也不差,小學生?!庇迳钤掍h一轉:“請我吃一天飯。”
“別得寸進尺。”
“那就,一頓飯,不幫你值日?!?/p>
“不行,一天飯?!倍旌貌蝗菀?,不用值日,江吟肯定不會丟掉這么好的機會。
“行,一天飯?!?/p>
“行?!?/p>
江吟掉入坑里了,自己都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想說,只能捂臉無奈道:“我要去看祝允,你可以先走了?!?/p>
渝深看著她推開410的門,才轉身離開。
*
江吟推門進來,就像進入另一個世界,暖烘烘的,身上的寒氣,也吹散不少。
聽見關門砰的一聲,嚇得祝允一驚。
“你怎么啦??”祝允放下手中的筆,聽出了關門聲里的怒氣。
“沒怎么?!?/p>
“我聽你,把氣都撒在門上了。”
江吟拉開床邊的椅子坐下,回頭看了一眼門,恍然看見一道身影,她沒太在意。
“遇見了一個der?!?/p>
遇見了一個der,她們倆之間的暗號,說這句話,表明不想提此事,此事無語。
江吟陪祝允一直到晚上七點多,天已經(jīng)黑的徹底,祝允看窗外還在下小雪。
本想留著她在醫(yī)院休息一晚,剛想同意的江吟,下一秒就拒絕了。
手機提示音響起,屏幕亮起,出現(xiàn)的八個字氣死她。
“餓了,吃飯,樓下,下來?!?/p>
江吟趴在窗戶上,往外看,透過氤氳的光,看清了站在路燈下向她招手的人。
渝深穿著一件黑色的冬季沖鋒衣,圍著一條棕褐色格文的毛巾,整個人慵懶的站在路燈下,顯得身影挺拔高大。
無奈的想打人。
渝深從手機上移開視線,看清二樓窗口的江吟,也望著他。
揮了揮手。
“你先睡吧!我可能有點事,明天來?!苯o祝允收拾好一切,看著她躺下,她才關上門離開。
走出病房門,就有些冷氣,邁出醫(yī)院大廳,更冷的讓人發(fā)寒顫:“我服了,你有病,大半夜,吃什么飯?!?/p>
“隨便嘍!”
無奈從心臟蹦出來,江吟氣的捏了捏手,渝深全看在眼里,江吟道:“隨便,有外賣你不點,你非要浪費人?!?/p>
???
渝深打量江吟,他才知道,江吟的嘴皮子真毒,句句戳心。
“凍死人,大半夜。”江吟拿出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時不時的哈欠,她怕冷,手凍的難受。
熱氣哈在手心,暖和多了。
渝深和江吟并肩往外走,渝深走得慢,江吟跟在旁邊。
出租車司機等在路燈下,剛上車沒多久,渝深的電話響了,看了一眼煩躁的備注。
“喂?!?/p>
“喂,你又鬼混哪去了,你給我回來。”劈頭蓋臉的:“我讓司機去接你?!?/p>
還不等渝深回答,電話已經(jīng)掛斷,江吟坐在他旁邊,聽的很清楚。
是渝深的父親打來的,讓他回家。
江吟掐準時機:“有事你先回去吧!”
司機在路邊停車,渝深看了一眼她凍得發(fā)紅的臉頰,江吟先一步推開車門。
渝深拉回她下車,跟司機交代了幾句:“師傅麻煩你把她送到回家?!?/p>
渝深取下圍巾,拉開左側的后座門,扔給江吟,彎下腰對車里面的人說:“怕冷,以后就多穿點?!?/p>
砰的一聲車門關上,渝深直起身,往前走到岔路口燈下。
江吟透過車窗,看見渝深在打電話,應該是在聯(lián)系司機。
她今天穿的其實并不少,毛衣外面套了一件淺藍色的羽絨服,黑色的長絨褲,只是站在風中吹久了,風順著脖間,吹走了余溫。
其實渝深人挺好的,可她不想跟像他一樣的少爺有太多的交集。
他們是兩條不同路上的人,渝深是不管走那條,都會前途光明,而她只能獨自前行。
像他一樣的人,有時候最耀眼,家世好,相貌好,學習好,人緣也好,不管什么,能拿出來的,不需要跟別人比,他都是最好的。
而她不一樣,她從前覺得自己很自卑,沒有朋友,欺負她的人多,母親不管,只有小姨,后來有祝允。
祝允保護她。
她開始學會強硬,學會為自己說話做事,可她還是很在意別人的看法,她沒有天賦異稟,也沒有天資過人,她只能一步步的沿著一條路往前走。
她要得到的,多的讓自己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