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被戴琳的手機鈴聲吵醒，打電話的人是張澤，他說自己已經(jīng)在程輝家樓下，等戴琳出去。

“哼，干嘛，威脅我??？那就讓他等著唄！”戴琳扭捏著不愿離開。

“讓人看到他一直等在樓下多不好，上次他就是，還大聲喊你，最后鄰居都來問我?！背梯x說，“正好天也亮了，我今天要去給定制手串的客戶送貨，改天你再來玩吧?！?/p>

“好吧，小輝，那我改天再來，我們微信聯(lián)系哦?！贝髁找酪啦簧岬卣砗米约旱臇|西，和程輝告別。

戴琳一走，程輝便癱軟到沙發(fā)上。日上三竿，陽光已經(jīng)有些溫度，亮閃閃地平鋪在她的身上，像下凡的小神仙。只是神色沉重，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

程輝上次這樣失意還是剛畢業(yè)那會，找工作不順利，父母又逼得很緊，貧困的日子永遠(yuǎn)都讓人癲狂。當(dāng)時的我也像現(xiàn)在這樣，將她抱在懷里，告訴她：“沒關(guān)系的，寶貝，一切都會好的。”只是當(dāng)時，我還說：“都會好的，只要我們倆還在一起?！?/p>

她沉著頭，淚水大顆大顆地落在褲子上，很快就形成了兩小灘水漬。傷心的話都在我離去那天嘶吼完了，如今卻再沒什么能爆發(fā)的了。

不知不覺間，程輝就這樣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哈哈哈，笨蛋。之前你趕訂單太累了，也是這樣——左手還拿著線，珠子卻掉了一地。

程輝，我對不起你。

“叮——”電話鈴聲響起，程輝驚醒。

能聽到電話那頭戴琳的聲音嗲嗲地傳來：“我到家啦，小輝~”

“嗯……”程輝從嘴里哼出一聲，明顯沒睡醒。

“怎么啦？不舒服啦？”戴琳關(guān)切地問。

“沒有，沒有，我很好，又睡著了，我要去送貨了，改天我們再一起玩。”程輝急匆匆地掛了電話。

她環(huán)顧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怔怔地發(fā)呆，思考良久，拿起了手機，像是要給誰打電話。

“喂？鄭老師嗎？”

鄭老師？是我們高二的班主任嗎？

“您好，打擾了，我是俞程輝，您以前的學(xué)生，還記得我嗎？”

“我很好啊，鄭老師，您一切都好嗎？”

“沒什么事，想去看看您，您今天有課嗎？忙不忙？”

“奧，好嘞，那我這就去，然后我請您吃個午飯？”

“好嘞，好嘞，一會見！”

電話掛斷，程輝又恢復(fù)了破碎疲憊的狀態(tài)。

程輝，要不要吃點飯呢？你的胃總是不太好，但早飯還是要吃的呀。

如果還活著就好了，我至少能往你嘴里塞一個面包的。

她騎著她的小電摩托，戴著她的小頭盔，可愛極了。

我也依舊在背后抱著她，這次我不用戴頭盔啦。

我們一起穿過熟悉的街道，柳樹飄飄，迎風(fēng)舞蹈。

“叮咚叮咚叮叮咚，?！鄙险n鈴聲響起，操場上的孩子們一窩蜂的沖回教學(xué)樓。操場就像一個大蒸籠，上課鈴就是用鍋蓋將熱氣騰騰的鍋扣上。

程輝走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我還像高中那樣跟在她身后。她一直是我的小英雄。

穿梭于各個走廊之間，最后像上學(xué)那樣，敲門三下，門里傳出那聲你已經(jīng)聽了無數(shù)次的：“進(jìn)”。

鄭老師習(xí)慣性地回頭，表情馬上從平淡轉(zhuǎn)為驚喜：“哎呀！小俞程輝，比高中的時候精神多了呀！真的長大了！快過來讓老師看看！”

程輝笑臉迎上去：“鄭老師，您像是比教我那時候年輕了呢？”

“哎，凈扯！哈哈哈，快過來?！编嵗蠋熞矟M臉笑意，“大淘氣包子，那我當(dāng)時剛?cè)肼殠О?，你是最讓老師頭疼的學(xué)生之一了?！?/p>

“之一？還有誰呀？”程輝一只手自然地搭著鄭老師的肩，“呀，您批作業(yè)呢？”

“是啊，下午有我的課，給批出來，好好訓(xùn)訓(xùn)那幫學(xué)生，一個二個的不省心?！编嵗蠋熯€是一如既往的嚴(yán)中帶慈，“還有小衛(wèi)征唄，你倆都讓老師操心，但人家學(xué)習(xí)不用老師操心啊，你可不是，調(diào)皮搗蛋的。”

鄭老師突然轉(zhuǎn)頭看向程輝，問道：”她最近干嘛呢？我記得你倆是好朋友，怎么沒一起來呢？”

“鄭老師，程輝去世了。”

“啊——？！！什么時候的事？！天??！怎么會……”鄭老師久久無法釋懷，一直在喃喃自語，“那么好的孩子……天啊……”

“她生病了，她已經(jīng)努力做到她能做到的最好了，她很棒。”程輝帶著笑容平靜地說。

鄭老師緩緩點頭，仍然無法從震驚的情緒中走出來。

你會因為什么主動來找老師呢？那道百思不得其解的題目？身體不舒服想請假回家？受了欺負(fù)想找老師討一個公道？試卷分?jǐn)?shù)有誤？還是什么？總不可能沒有目的吧，因為你的急切都寫在臉上呢。

“老師，您還記得汪苗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