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從上世記憶中醒來后，曾經(jīng)太子長琴教我的仙術(shù)也全都想起。

我將他的仙宮重新打掃了一遍，坐在曾經(jīng)他彈奏月華的庭院里出神。

果然，不周山之戰(zhàn)前夕，來了一位上仙。不同于一百二十年前那位，溫和地請我前去不周山為太子長琴助力。

“姑娘是太子長琴未過門的夫人，蚩尤想您應(yīng)當(dāng)能為太子長琴增添士氣?！?/p>

呵，士氣？何謂士氣？就是我無啟民因?yàn)槟懿凰蓝鼙荒銈冸S意殺來當(dāng)做祭品，這也叫作士氣？

直到后來我才知道，那日那位上仙本意當(dāng)真只是想讓我前去為太子長琴鼓勁，才偷偷前來瞞了眾人邀請我。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

我掩飾住心底的嘲諷，揚(yáng)起一個(gè)同樣溫和的笑容，“那我不如叫上我所有無啟民，一同前去，那樣方好?！?/p>

上仙帶著我回到了無啟國，其實(shí)我所謂的無啟國，也不過是一堆洞穴所堆砌的國罷了。這世上一共只有無啟民三十人，我倒也好辦。

我吹響了無啟民特有的暗號，所有醒著的，甚至沉睡的無啟民，都會被喚醒。

他們也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難勸，聽說太子長琴有難，全部自愿以命來助他一臂之力。

太子長琴，一百二十年前你負(fù)了我。一百二十年后，我想先走了。帶著我所有子民，就此沉睡不醒。

上仙并不知道我們策劃了什么事，帶著我們?nèi)松狭死霾恢苌健?/p>

共工軍已經(jīng)蠢蠢欲動，相柳正向著蚩尤挑釁。

太子長琴看到我來時(shí)有些驚訝，忙問我怎么來了。

他在不周山山頂，我在山腳下望著他。失去了所有的不舍與愛慕，我望著他的眼神，終于也向一百二十年前他望著我的那樣。

“無啟民，其心不朽，百年還化為人?！?/p>

我低聲喃喃這一句，所有子民跟著我一起呼喊起來。

那一句其心不朽，百年還化為人。喊的倒是有幾分凄涼的意思在里面。

“月華！你要做什么！快些回去！”

我恍然又回到百年前，他握著我的手，寫下一字為情。

月下他從背后虛擁住我，教我彈出一曲咿呀。

都該結(jié)束了。這一切，早該結(jié)束了。

在這一切由你了斷前，我只想將自己，先埋葬。

“無啟民，以血為祭！愿保太子長琴大勝——”

所有子民大喊著，再下一秒，我取出早已備好的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臟。

所有子民隨我一同，將鋒利的石塊刺入心臟。

我念出先前蚩尤念的咒文，一字一句有些狼狽。

鮮血被抽離我們的身體，一齊涌上天際。

碧藍(lán)的天空一下子被染成血紅，天地異象忽就四起，全部倒向了共工軍。

巖漿迸出，厲鬼哀嚎。怨鬼們從地底鉆出，拉扯著共工軍一起下地獄。

明明是六月天，卻飄起漫天大雪。

雪花落在我發(fā)梢，我吃力地想伸手接一片，卻只是摔倒在地。匕首更深地刺入我的心臟。

半夢半醒間，我恍惚又看見太子長琴朝我跑來，狼狽地摔在血泊中，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上一世，你言無啟民沒有死亡。這一世，我?guī)ьI(lǐng)我的子民，先行埋葬自己，算是償還了你將我們從洞穴中喊醒的恩情。也算是償還了，我自己的那一片癡心。”

我感覺十分累，眼前的景象逐漸黑暗下去，就連面前的他，我都快要看不清了。

“月華——”

這是我在這個(gè)人世，聽到的。

最后一句話。

昆侖不周山一戰(zhàn)蚩尤軍大勝，相柳死亡共工失蹤。

傳說中一百二十年便會復(fù)生的無啟民，全部消失。

世間再無無啟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