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宮·子時三刻**
月光像一層慘白的紗,輕柔又冰冷地籠罩著寂靜的宮殿。于溪棠在睡夢中微微皺了皺眉,耳邊似乎有細碎的鈴音在輕輕晃動。“叮鈴——叮鈴——”,那聲音初時模糊得像夢境的殘片,慢慢地卻變得清晰、急促起來,最后竟如針一般尖銳,直刺耳膜。
“叮鈴——叮鈴叮鈴——”
她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枕邊的金鈴簪正在劇烈顫抖。金鳳的雙目不知何時已化作了血紅,在黑暗中泛著詭異的冷光。更令人作嘔的是,那原本清甜的梨花香丸散發(fā)出的氣息,此刻變成了刺鼻的腐臭味,像是陳年的尸水混雜著發(fā)霉藥草的腥氣,濃烈到仿佛能凝結成實質,直沖鼻腔。
“娘娘!”青衣跌跌撞撞地沖進來,臉色慘白得像被抽干了血,“這、這鈴鐺……奴婢聽了這聲音,擔心娘娘,便前來了。”
話音未落,那鈴聲突然變了調,原本清脆的“叮鈴”扭曲成了凄厲的尖嘯,其間還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女子幽怨呢喃:“井……枯井……”
她們臉上浮現(xiàn)驚恐的神情,于溪棠開口道:“挽月呢?”
“挽月妹妹睡著了,奴婢不忍吵醒她便獨自前來看看娘娘?!?/p>
那聲音忽遠忽近,一會兒像是從殿外傳來,一會兒又仿佛直接在腦海中回蕩。于溪棠渾身汗毛倒豎,一把抓起那顫動不止的金鈴簪。簪頭的金鳳竟開始自行轉動,最終定格在西北方向,仿佛在指引什么。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貓叫。
那叫聲不像尋常的貓,反而像是嬰兒的啼哭被人掐住喉嚨后發(fā)出的聲音。于溪棠和青衣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映出了驚懼的神色。
“娘娘,這……”青衣的聲音在發(fā)抖,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于溪棠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寒意:“備燈。我要出去看看。”
“可是娘娘,這深更半夜……”青衣的聲音里滿是猶豫。
“沒事,你陪我去便是,”她朝她溫柔一笑,又補充一句:“有什么事,你保護我便是…”她猶猶豫豫開口道。
她竟沒有自稱“本宮″,而是自稱“我″。青衣望著她眼神中有一絲對自己的依賴之感,心中仿佛一座冰山融化,“好,奴婢這就去?!?/p>
青衣咬著嘴唇退下去,不多時捧來一盞宮燈。跳動的燭火透過燈罩,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拉長又扭曲得不成人形,像暗夜里的某種無聲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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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雪軒·丑時**
于溪棠緊緊攥著斗篷,跟隨那忽近忽遠的貓叫聲穿行在宮道的陰影中。夜風嗚咽地掠過耳畔,帶來一陣陣似有若無的啜泣聲,像是某個亡魂在低聲訴說著未解的怨念。
遠處,一點昏黃的燈籠光在棠棣樹下?lián)u曳。走近后才發(fā)現(xiàn),那是陸汀蘭。她披散著頭發(fā)站在那里,素白的寢衣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然而最詭異的是,她的雙腳赤裸著,腳趾縫里沾滿了黑紅色的泥垢,在月光下泛著異樣的光澤。
“姐姐終于來了?!标懲√m緩緩轉過頭,嘴角掛著一抹與平日截然不同的詭譎笑意,“再不去……井里的東西就要醒了?!?/p>
她的聲音不再清脆,而變得沙啞而低沉,就像是一個蒼老的女人。于溪棠心里一緊,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汀蘭,你這是……”
“噓——”陸汀蘭忽然豎起手指,目光幽深如淵,“它聽得見?!?/p>
她提起燈籠,轉身向著冷宮的方向走去。于溪棠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邁步跟了上去。青衣則死死抓著主子的衣袖,手指涼得像塊寒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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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宮·寅初**
枯井的封石被挪開了一半,井口漆黑一片,如同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夜風灌入井中,發(fā)出嗚嗚的哀鳴,仿佛無數(shù)冤魂在哭泣。
陸汀蘭趴在井沿,伸手往井壁一摳——
“咔嚓”一聲,一塊松動的青磚被她生硬掰下。磚后密密麻麻刻滿了「蕭」字,每個字都用鮮血描過,經(jīng)年累月后已經(jīng)變成黑褐色,透著一種陰森的意味。
“三丈七尺……”陸汀蘭喃喃自語,語氣恍惚,“姐姐知道嗎?這口井……正好三丈七尺深?!?/p>
于溪棠的后背一陣發(fā)涼。冷宮早已荒廢多年,陸汀蘭怎會如此清楚這些?
青衣驟然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主子快看!”
只見陸汀蘭不知從哪掏出一根麻繩,動作熟練得駭人,仿佛已經(jīng)做過無數(shù)次。繩子末端系著一只鐵鉤,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芒。
“撲通”一聲,鐵鉤沒入井水。不消片刻,一個漆黑的木箱被緩緩拉了上來。箱子蓋“砰”地自動彈開,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撲面而來。
箱子里蜷縮著一個怪異的東西——它有著貓的頭部,卻長著嬰兒般蜷曲的四肢,全身布滿霉斑。最駭人的,是它的心口插著一支銀針,針尾系著褪色的紅繩。繩結的樣式,竟然與于溪棠腕上的白玉鐲花紋如出一轍。
“別看!”陸汀蘭突然尖叫著撲上來搶奪藥箱,“這上面有詛——”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
藥箱底部,一行新鮮的血字正緩緩浮現(xiàn):
【聽雪軒主,速離云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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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宮·寅正**
回宮的路上,青衣一直瑟瑟發(fā)抖。她的臉色比紙還蒼白,嘴唇不停哆嗦:“娘娘……那口井……那個箱子……”
“別說了。”于溪棠打斷她,自己的聲音也在發(fā)顫,“先回去再說?!?/p>
轉過宮墻拐角,棠梨宮已近在咫尺。然而就在這一刻,青衣突然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隨即軟軟地倒了下去。
“青衣!”
于溪棠慌忙蹲下身,發(fā)現(xiàn)青衣面朝下倒在院中,手里死死攥著一本《牡丹亭》。書頁散落在地,在夜風中嘩嘩作響。
更詭異的是,青衣的指甲不知何時變得烏黑,指尖深深摳進泥土里,像臨死前拼命想要抓住什么。
于溪棠顫抖著翻開殘破的書頁——《冥誓》那一整章竟然被人撕得粉碎。
“青衣?青衣!”她輕拍侍女的臉頰,卻發(fā)現(xiàn)青衣的皮膚冰涼得不似活人。就在她準備呼喚旁人時,青衣忽然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陌生至極的眼睛。瞳孔擴展到極致,眼白布滿血絲,直勾勾地盯著于溪棠,嘴角緩緩咧開一個詭異的笑容。
“娘娘……”青衣的聲音變了調,仿佛有許多人在同時說話,“它……來了……”
說完這句話,青衣再次昏迷過去。于溪棠手忙腳亂地解開她的衣領,試圖查看情況。當衣襟掀開的瞬間,她的呼吸瞬間停滯——
青衣鎖骨處赫然浮現(xiàn)出蛛網(wǎng)般的血紋,中央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鳳眼。那眼睛仿佛擁有生命,甚至還在微微轉動,直勾勾地與于溪棠對視。
“啊!”
于溪棠驚叫著往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刺骨的夜風呼嘯而過,吹得宮燈劇烈搖晃。在明滅不定的燭光中,她仿佛看見無數(shù)黑影正從四面八方悄然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