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14歲的林修歌撿到,是在我8歲那年的5月,滿樹的油桐花像積在枝頭的雪,連綿不斷,染白了一整條夕陽晚照下的陌生街道。
我將那些大簇的白色花朵想象成甜軟的棉花糖,癡癡地抬頭望著,垂涎欲滴。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視線里已經(jīng)失去了媽媽的身影。
我哭得聲嘶力竭,林修歌就在這個時候走過來,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頭,像背臺詞一樣說道:“喂,小孩,我家有很多很好吃的糖果,還有很多很漂亮的裙子,你跟我回家,我們吃完糖,換一套干凈的衣服,我就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
我暫停了哭泣,抬頭看了看漸漸幽暗的巷子,再看一看夕陽最后一絲光暈里林修歌純真無害的臉,最終抽噎著點頭,將小小的手放到他的手心上。
林修歌騙了我,根本沒有好吃的糖果和漂亮的裙子。
在那個破舊的簡易房里,只有一個跟我差不多大、五官還有些神似的叫阿蠻的女孩,她用充滿敵意的眼神望著我。
大概正是因為這種極不友好的見面方式,注定了后來我和阿蠻愛恨交織的一生。
那時候,林修歌告訴我,阿蠻和我一樣也是在桐花巷走丟的小孩,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事實并不像林修歌所說的那樣。
第一次見到阿蠻時,她的表情那樣兇狠,仿佛要吃人一般,我立刻嚇得啜泣起來。
她沖著林修歌氣呼呼地喊道“包子呢?你說會帶肉包子回來,肉包子呢?”
她一遍遍地質(zhì)問,林修歌終于不耐煩起來,轉(zhuǎn)過身一把扯下我頭上的發(fā)卡扔給她。
阿蠻立刻將發(fā)卡擲到我臉上,說道:“什么破玩意兒!我要肉包子!肉包子!”
發(fā)卡狠狠地滑過我的右眼,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我愣了一下,然后像頭發(fā)了狂的小獸一樣沖過去將阿蠻撞倒,兩個人坐在地上互相撕扯著頭發(fā),用腿踢著對方,哭得慘絕人寰。
我和阿蠻的水火不容便從那一刻開始。
林修歌像老鷹抓小雞一樣一手一個將我們拎起來的時候,阿蠻還紅著眼咬著我的小腿。但是當林修歌淡淡地說:“阿蠻,信不信我將你換成肉包子”時,阿蠻就乖乖松了口。
我被他眼中突然閃過的一絲狠厲嚇住,怕他真的將我換成肉包子,便忍住眼淚,哽咽著將身上僅有的5塊錢貢獻出來。
林修歌再回來的時候,手里就多了4個饅頭和3個肉包子。他自己只留了一個饅頭,將其余的分給我和阿蠻。阿蠻像餓了800年,轉(zhuǎn)眼兩個肉包子就進了肚。
阿蠻狼吞虎咽的時候,林修歌咽口水的聲音清晰可聞。我將包子遞到林修歌的面前,他抬起頭來,目光卻一刻沒有離開過我手里的包子,說道:“死丫頭,給你你就吃。”
然后,我看見林修歌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他的眼睛居然是彎彎的,像月牙兒。
我安下心來,心想,他吃了我的肉包子,應(yīng)該就會幫我找媽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