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路沅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氣,迷茫地看向四周?!拔覀冞@又是在哪兒?”他原以為自己掉進水潭會必死無疑,結果那些水鬼像完全看不見他們一樣只是僵著身子往前匍匐,他被晏璃拉著往前撲騰,但不知怎么的,河水的流速突然加快,流水改道,原本順勢而下的兩人一時間被波浪裹挾著逆水而上,一個接一個浪濤撲過來,把兩人淹沒。失去意識的最后一瞬間,路沅只看到晏璃朝自己伸過來的手?!斑@里是殷家的后宅?!鄙蛏n肆站在池邊,回答了路沅的問題。他從祠堂出來后便在長廊里遇到了滯留在殷家的怨氣,花了點時間處理完,他就感受到手上的符文在發(fā)光,順著感應在這座水池里找到了晏璃。水池的水道應是與外界聯(lián)通,但是看這人的反應,完全不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更不可能這么準確地通過交錯縱橫的河道潛入殷家,那問題來了,他們在外面發(fā)生了什么?沈蒼肆和晏璃對視,用眼神詢問他這是怎么回事,沒成想晏璃卻只是直愣愣地盯著自己,隨即又移開了目光。無奈之下,他只好先把泡在水里的兩個人拉上來。路沅出于應激一下子揮開了沈蒼肆遞過來的手,跌跌撞撞地爬上岸,平復好心情后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看向男人,對他道歉。沈蒼肆擺擺手,見晏璃也爬了上來,便看向路沅,問道:“你們?yōu)槭裁闯霈F(xiàn)在這里?”路沅本就處在又驚又懵的狀態(tài)里,反應了許久才磕磕巴巴地講起他們之前的遭遇,沈蒼肆一邊聽一邊打量起面前的人,在看到路沅敞開的濕衣領時,他低咳一聲,移開視線。路沅反應過來,趕忙將領口捂起來,臉上升起熱意。考慮到晏璃濕著身子,沈蒼肆打算用內力幫他烘干,晏璃察覺到有人挪到他身后,把手貼在他的后背,頓時想要逃離。
“別亂動?!鄙蛏n肆不耐的聲音在晏璃耳邊響起,伴隨的還有熱氣在身體內部上漲、流竄的酥麻。很快,衣物被烘干了,沈蒼肆略帶嫌棄地將手拿開。
晏璃按住傳遞到指尖的細微抽動,下意識摩挲著右手掌紋,跟在沈蒼肆和路沅身后,一雙往日能把一切事物看透的眼睛此時卻被霧蒙住了。
掉進水里那一刻,他頭一回如此明顯地感受到自己的無力,以及,自己只能依賴沈蒼肆這個唯一性的事實,他們兩人之間,主導這段關系的從來都不是他,如果沈蒼肆真的想要擺脫或威脅他,自己是完全沒有余地反抗的。這樣的認知讓晏璃害怕,但又對自己會再次信任一個人的感受產生回避。
“那個……我能冒昧請教一下閣下的名號嗎?”路沅突然不合時宜地問出的問題正巧轉移了晏璃的情緒,他漫不經心回答完后又將思路掰回目前的情形,注意到沈蒼肆胸前有個鼓包,警惕地指了指。
“這是什么?”
“在祠堂發(fā)現(xiàn)的木偶,被供在最北端的正上方,也是它跟我說明了這里的異狀?!鄙蛏n肆將木偶拿出,此時的娃娃早已跟平常的那些不會活動木偶別無二樣。黑夜里娃娃的模樣辯不清楚,但晏璃還是依稀能看出這是照著千機的模樣雕刻的。
“有問題嗎?”
晏璃搖搖頭,兩人的身體不動聲色地靠近,沈蒼肆的腕骨處突然傳來細微的刺痛,緊接著是輕微的律動,他跟著動作仔細聽了聽,馬上就明白了晏璃的想法,指尖利用特定的頻率和力度,通過纏繞在兩人手腕上的西線交換信息。而這些動作都隱藏在晏璃寬大的袖子下,外人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什么異常。路沅只是有些尷尬地皺了皺鼻子,感受到兩人間的氛圍沒有其他人插足的余地,自覺地走在前面探路。
殷家的長廊像迷宮一樣,仿佛永遠到達不了盡頭,更詭異的是,他們這一路來沒有遇到其他怪事,也沒遇上一個活人,陷入了可怕的寂靜。路沅因為害怕,一路自顧自說話,緩解緊張的情緒。
“我們下一步是要找到殷家家主查明真相嗎?”
沈蒼肆不置可否地嗯了聲,路沅持續(xù)追問。
“可這里根本不像有人的樣子,難道他已經離開鎮(zhèn)子了?那我們能去哪里找他?”
沈蒼肆聽著這一連串的問題,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站定,目光移向前方有光亮的地方,扯起嘴角,說了句似是而非的話。
“我們已經找到了?!?/p>
殷家的前院被改造成了一個兩層的復式樓,一樓的大門敞開,明黃的光折射在人臉上,泛出詭譎。門前掛了兩只紅色的燈籠,幾百張白色的符紙掛在房檐上,三人一進門,帶起的風吹動滿屋子的符紙,噼里啪啦,一道身影藏在白紙背后,若隱若現(xiàn)。
沈蒼肆和晏璃對視一眼,隨后將兩人擋在身后,自己上前查看。撥開符紙,一個狀似人形的佝僂器物展現(xiàn)在他眼前,長長的毛發(fā)從頭頂炸開,遮擋了整個面容,渾身以一個非常怪異的角度扭曲著。之所以稱之為器物,是因為這人全身已經完全變成了木偶,輕輕敲擊還能發(fā)出脆響,沈蒼肆正準備彎腰,卻聽見路沅從后面大喊了一聲——
“小心!”
霎時,剛剛還一動不動的木偶肢體怪異卻又迅捷地向沈蒼肆撲倒,被他靈巧躲過,手一用力,直接掰斷了木偶的頭,直接斷了他最后一口氣。
雖然已經有了預料,但等真的看到殷暻早已死在這里時,沈蒼肆心里失望。這么看,關于當年的線索極有可能就在這里斷了。
“他……死了?”路沅走進,不確定地問。
“嗯?!?/p>
“那問題是不是,已經解決了?”
“不,正好相反?!闭f這話的是晏璃,他拿著一條白紙,示意兩人看上面的內容。皺皺巴巴的紙面上全是用鮮血書寫的救我,起初的字跡還能看出書寫之人還存有幾分清醒,但到后面,殘留在紙上的血跡明顯減少,顏色趨于暗紅,字跡也越發(fā)潦草,像是極度痛苦下寫出來的鬼畫符。
如果殷暻不是自殺,那這一切的背后又會是誰?還有河里的水鬼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包括他們突然遇到的逆行的河流,冥冥之中,這一切都像是有人蓄意為之,一步步牽引著他們來到這里,又像是貓玩耗子一般,時不時放出誘餌,等他們上鉤后,又肆意玩弄他們。
幾人的心頓時一沉,敵在暗,我在明,這樣的形勢確實不妙。
路沅是他們中承受能力最弱的一個,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路沅覺得自己的耳邊發(fā)出間斷的嗡鳴聲,眼前也開始出現(xiàn)重影,飛揚的符紙離自己越來越近,漸漸變成空白的一片,身體的各個感官開始消退,仿佛靈魂脫離了身體,來到另一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