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劍發(fā)力刁鉆老練，不僅挑飛了沈蒼肆握著的武器，還連帶著斷了幾根手筋，要不是他躲得快，估計右手就廢了。

沈蒼肆想動動手指，就嘗到一陣鉆心的疼。

他抬眸，攻擊他的人就藏在黑暗里，只有那張青銅面具泛著冷光，銅鈴大的獸眼凝視著自己，讓人無法忽視。

下一刻，那人直接在自己面前消失了。

“右后方！”晏璃恢復(fù)了說話的能力自己，也來不及考慮開口的后果，他的感知力能幫助沈蒼肆判斷對手的位置。

不料對方也早有所察，劍鋒貼近沈蒼肆的一瞬間就轉(zhuǎn)了向，即使沈蒼肆反應(yīng)再快，頸間也著了一刀。

對方來勢洶洶，明顯是沖著要他命來的。沈蒼肆不敵，只能拉開距離，這趟目的是救晏璃，與這人纏斗實屬下策，只能先借勢吸引他的注意力。

沈蒼肆一邊躲閃，一邊召喚寒酥。

只要堅持到寒酥把鎖鏈咬斷就好，而他還能在這段時間內(nèi)，想辦法扒下那人的面具。

心中有了數(shù)，沈蒼肆護住左手，也不攻擊，只堪堪維持著周旋，保證自己不被傷到，但也近不了身。

“轉(zhuǎn)身?！?/p>

“左上?！?/p>

“正前位?！?/p>

有了晏璃的配合，沈蒼肆還算應(yīng)付得過來，而寒酥那邊也有了進展。

但是，很奇怪啊……

如果是沖著自己來的，他為什么不阻止晏璃說話，對方明明知道，如果沒有晏璃的幫助，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還有寒酥，如果是沖著晏璃去的，這會兒就不應(yīng)該只盯著自己，被偷家了也不管。

又不是只能看到自己……

而周圍那些人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和那時候一樣。

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面具的眼睛深陷，獠牙從嘴角猙獰地伸出，表情扭曲而猙獰，壓迫感撲面而來，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沈蒼肆很少感覺到怕，也許是因為在意的東西太少了，所以連自己的命都慢慢不在乎了，可是剛剛，他竟然連和面具男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他在害怕。

沈蒼肆強行動了動右手，想找回一點發(fā)力的手感，無果。

他定在原地，眼睜睜瞧著那張帶著面具的身影逼近，黑白分明的遠古眼球直勾勾瞪著自己，獠牙大張。

他一定要掀開那人的面具。

劍刃一點點逼近，眼前所的切像是慢動作一樣。

還有耳邊晏璃那聲快要破音的“閃開”。

無端端的，沈蒼肆想起以前師尊對他說過的話。

在玄天的時間久了，干的雜活太多，生活太安逸，沈蒼肆都差點忘了自己進門派的目的是啥了。

渾身沒二兩肉的少年在目睹了一場接一場的訓(xùn)練后，掏出自己雕刻的木劍，在一次下學(xué)后，杵在回宿舍必經(jīng)的山路上找對手。

既然姓段的不教，他就自己學(xué)。

試過故意找茬，試過用銀子賄賂，起初沒人搭理他，后來有弟子覺得有意思，興致來了也會跟他過上幾招，也有借此機會欺負(fù)他的，他自然來者不拒。

漸漸的，他竟然真的打出了名氣，玄天上下的人都知道了有個穿著破爛的小屁孩在山上找人對決，同齡人中就連內(nèi)門的弟子都不是他的對手。

長老們認(rèn)為不成體統(tǒng)，想把他趕走，卻苦于自己是掌門親傳子弟，不好動手。直到一日下學(xué)，段宗橫親自提著劍，當(dāng)著眾人的面，將其中一柄扔他面前。

“用這把?！?/p>

“贏過我就準(zhǔn)許你繼續(xù)在這里對決。”

還是和以前一樣，身姿高高在上，一臉用鼻孔看人的姿態(tài)。

沈蒼肆拍拍身上的灰，瞪回去，走到劍柄前頭，彎腰去拾。

一次、兩次，三次。

他都已經(jīng)使出吃奶的勁兒拖著劍走了，劍身依然趿拉在地上，分毫未動。

雙手全是握劍的紅印，聽著周圍的哄笑，沈蒼肆看向段宗橫的目光帶了狠，腦子一熱抽出木劍就沖了上去。

可是在見到段宗橫也抬起劍的瞬間，他退縮了。

木劍掉在地上，斷成兩截。

和劍一起斷掉的，還有沈蒼肆的對決計劃和脆弱的自尊心，不過好消息是段宗橫終于不再晾著他了。

他把自己領(lǐng)進了專門的修行室，開始指導(dǎo)。

“方才為何不繼續(xù)往前。”

這個問題從對決結(jié)束就被段宗橫重復(fù)了一路，沈蒼肆起初覺得丟臉?biāo)阑畈徽f，可死鴨子再嘴硬也耐不住段宗橫不帶情緒的逼問。

“你以前也遇到過越級對決的情形。”

“你照樣也會沖上去?！?/p>

“為什么對著我做不到?！?/p>

沈蒼肆終于破防：“那不一樣！”

他們再怎么打都在切磋范圍內(nèi)，玄天內(nèi)的弟子切磋不允許傷及對方性命，自己和他們就算差距太大也不會有性命威脅，自然、自然……

可是段宗橫不一樣。

兩人走到一堵石墻前，這位玄天掌門的身影映在墻上，影子幾乎鋪滿整個墻面，覆蓋了少年的整個視野。

對小小的沈蒼肆來說，這個男人是玄天宗的天，自己于他而言就是一只無足輕重的螻蟻，興致來了撿了他當(dāng)徒弟，誰能保證將才對決的時候，他沒對自己懷揣殺意呢？

就算沒有殺意，只要他隨隨便便一劍，他又有多大概率能活？

他捏死自己就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

說到底還是因為……

沈蒼肆心一橫，兩眼一閉，脫口而出：“我怕死?！?/p>

……

幾片落葉掉在地上，風(fēng)聲可聞。

沈蒼肆按捺不住，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向?qū)γ娴哪腥?，正好和他涼薄的目光對上?/p>

“你以后會出現(xiàn)無數(shù)次這樣的情況?！?/p>

“要戰(zhàn)勝的人遠遠比我還要強大?！?/p>

“連逃跑的可能性都沒有。”

“屆時你怎么辦？”

沈蒼肆被問懵了，只能憑著直覺回答：“想盡一切辦法打倒祂。”

“什么辦法？”

“不、不知道?！?/p>

段宗橫手一揮，空氣中凝結(jié)出幾道白光，生生劈在墻上，整塊墻面開始晃動，地動山搖，石塊轟然倒塌，露出里面的空間。

“那就想盡一切辦法，即使賭上性命?！?/p>

這就是段宗橫教給他的第一課。

不知死，何求生。

想要贏就必須做好犧牲的覺悟。

“快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