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惜文緩緩坐起身，指尖微微發(fā)顫地?fù)嵘献约旱碾p腿。

——它們完好無損地存在著，肌膚溫?zé)幔趋缊詫?，甚至能感受到錦被下傳來的細(xì)微觸感。

多少年了？她早已記不清自己被困在輪椅上的歲月有多漫長。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里，她曾無數(shù)次在夢中奔跑，卻在醒來時只能觸摸到冰冷無力的殘肢。

而此刻，她的雙腿竟真真切切地存在著。

“蘇喜……”

嗓音微啞，指尖不自覺地掐進掌心，仿佛在確認(rèn)這一切是否真實。

蘇喜連忙上前，伸手想要攙扶她：“小姐，您剛醒，身子還虛著，奴婢扶您……”

阮惜文卻輕輕推開了她的手，目光堅定而柔軟：“不，我想……自己站起來。”

蘇喜退開半步，擔(dān)心的看著阮惜文。

阮惜文深吸一口氣，雙手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挪動雙腿。

膝蓋彎曲的觸感陌生又熟悉，腳掌貼上地面的瞬間，她幾乎落下淚來。

——原來站立是這樣的感覺。

她緩緩用力，雙腿的肌肉微微顫抖，卻穩(wěn)穩(wěn)地支撐起了她的身體。當(dāng)她的身影終于完整地映在銅鏡中時，阮惜文怔住了。

鏡中的女子，青絲如瀑，眉眼如畫，沒有經(jīng)年累月的憔悴，沒有深宅瘋婦的癲狂，只有屬于少女的鮮活與生機。

阮惜文差點都忘了，她曾也是京中第一貴女，才貌雙絕，備受仰慕，少時風(fēng)光無兩，家族手握丹書鐵券，是京中閨閣典范，是多少男子的意中人。

“我真的……活著，又一次?！?/p>

她低聲呢喃，指尖輕輕觸碰鏡面，仿佛在觸碰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阮惜文的手指輕輕抵在雕花木門上，略一用力，門扉便“吱呀”一聲向兩側(cè)敞開。

——陽光頃刻間潑灑進來，毫無保留地撞進她的眼底。

她下意識地瞇起眼，卻舍不得閉眼躲避。

澄澈如洗的蒼穹舒展開來，幾縷薄云慵懶地浮動著，日光溫暖而不刺眼，微風(fēng)拂過時，帶著初春特有的清冽與草木萌發(fā)的生機。

她怔怔地仰著頭，眼眶微微發(fā)熱。

——上一世的她，被困在莊家那陰冷潮濕的深宅里，輪椅上的視野永遠(yuǎn)只有四四方方的天井，和那永遠(yuǎn)照不進她院落的陽光。

原來天空可以這樣廣闊。

原來風(fēng)可以這樣自由。

原來……她還能重新站在這樣的晴空之下。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無意識地?fù)徇^院中那株剛抽出新芽的海棠。

——永昌十二年春。

距離父親將她許配給莊仕洋，還有整整一年。

距離阮家滿門抄斬，還有三年。

距離她雙腿殘廢、女兒被奪、自己淪為瘋婦……所有那些噩夢般的命運，都尚未發(fā)生。

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個認(rèn)知讓她胸口那股積壓多年的郁氣驟然一松，連呼吸都變得輕盈起來。她低頭看著自己在陽光下舒展的手指，忽然輕輕笑了一聲。

——這一世，她絕不會再做任人宰割的阮氏女。

莊仕洋、周如音、那些將她推入深淵的人……

她要他們，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