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講他對朗弟弟的愧疚,講因為他的晚到導(dǎo)致了重開密道,朗弟弟跑了出去,泠夫人去追,結(jié)果二人都被無鋒殺害。
這是宮遠徵內(nèi)心最不可示人的痛苦,這些年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但不知道為什么面對身為無鋒的上官淺時卻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
上官淺是孤山派最后的遺孤,孤山派被無鋒滅門,而她卻因失憶被無鋒收養(yǎng)培煉成刺客,等她找回記憶之時手上早已沾滿了鮮血,再悔恨卻也不可追。
仇人長伴身側(cè),她卻要假裝忠誠模樣,刀尖朝向無辜者,為自己的仇人賣命,她幾次鋌而走險暗中復(fù)仇卻皆未能成功,這背后吞下的又是怎樣苦。
只可惜宮門不過是她的工具,而非盟友。
自責(zé)是燃燒在人心底的一簇幽微卻永不熄滅的火,在無人可見的角落里,暗自煎烤著身心和魂魄。
有某個瞬間,宮遠徵竟覺得,自己和上官淺是有些像的。
“本來死的應(yīng)該是我,而不是他,”心底的石頭一旦松動,那些經(jīng)年累月壓制在心底的話便涌現(xiàn)了出來,“如果那樣,這輩子,哥也不用如此痛苦了?!?/p>
舊塵山谷下雨了,他的嘆息也散在淅瀝的雨聲里。
最后上官淺撐著傘走遠了,宮遠徵還坐在廊前,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當(dāng)他終于起身回到屋中時,卻看見宮尚角坐在墨池旁的幾案前,不知已經(jīng)過來了多久。
宮尚角的臉色陰沉,似乎正強忍著怒意。
“哥……”宮遠徵小心翼翼道。
宮尚角抬起頭看向他,突然陰沉沉地笑了一下:
“你說什么,死的本來應(yīng)該是你?”
這一句舉重若輕的話砸下來,宮遠徵如遭雷轟,慌張地快步走過去,直接在宮尚角身旁跪了下來。
“哥我錯了?!?/p>
宮尚角揚起胳膊,似乎下一秒耳光便會抽下來。
但終究還是沒打下去,他把袍袖一甩起身扭頭就走。
“哥……”宮遠徵立刻跟上來。
宮尚角感覺太陽穴的青筋突突直跳,他轉(zhuǎn)過身看向身后亦步亦趨跟著他的人。
“我教你修習(xí)武功,教你世間的道理,恨不能帶你領(lǐng)悟江湖之遠天下之大,就連生活中的吃穿用度也唯恐少了你分毫,原來就只讓你覺得自己還是死了比較好嗎?”
他像是被傷到了心一般,眼中有痛色,全身都在輕輕發(fā)抖。
宮遠徵此刻也顧不上什么禮儀規(guī)矩了,他伸手拉住宮尚角的袖子,他真怕哥哥就這樣一走了之。
“待在哥身邊一點都不委屈,是我說了胡話,哥哥別生氣,我以后再也不說了?!?/p>
這幅可憐的模樣讓宮尚角想起來小時候的宮遠徵,每次做錯事,他都是這樣哭喪著小臉,明明很害怕但還要拼命忍住眼里的淚水,抱著自己的腿不停道:“遠徵錯了,哥哥別不要我?!?/p>
宮尚角嘆息一聲,到嘴的苛責(zé)便再舍不得說出口。
他伸出手摸了摸宮遠徵的臉:“遠徵,我希望朗弟弟活著,也希望母親活著,但錯的人不是你,而是無鋒?!?/p>
“你知道嗎,你活著,一直以來都是我最為慶幸的事情。”
宮遠徵輕輕把臉靠在哥哥溫?zé)岬恼菩睦?,任由自己的眼淚沒入哥哥的指縫中。
他知道了,以后都不會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