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 1622年]

諾阿等到療診室里的士兵離開后，她才仰靠在椅背上，長嘆了一口氣，與之一同出來的還有苦澀的淚水。她捂住臉，知道監(jiān)控的那一頭，有人在監(jiān)視自己的言行，防止她利用高特人的力量給士兵植入危險思想。沒有隱私，沒有自由。作為一個異星人，自從她登上了星艦，每天都是如此。

這時，門又被推開，一個很年輕的士兵走進來。他看上去，不過剛成年，是個新兵，漂亮的臉蛋上還有未褪去的稚嫩。諾阿接過他遞來的申請表，檢查無誤后，她指了指一邊的床鋪，說：“請?zhí)缮先?，?？逅瓜壬！?/p>

“麻煩你了，高特人?！鄙倌甑乐x，但諾阿不屑一顧。自從被強行收編后，自己的名字就變成了一串數(shù)字，而星艦上的人類甚至覺得數(shù)字都太過冗來，只稱她為“那個高特人”，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們的高傲。

她將手放在?？逅沟奶栄ㄉ?，自己頭頂?shù)膬蓚€犄角便開始閃耀，能量與思緒的涌動都展現(xiàn)在上面，很快，諾阿順利遁入了?？逅沟木袷澜?。唯有思想是能逃過攝像頭監(jiān)視的。

在二人相匯的腦海里，他們開始對話：

“你怎么了？”諾阿問道?！拔液苊悦?。”?？逅够卮?。

“那你應(yīng)該去找媽媽，尋求點人生建議。這種事情不需要高特人動手。”諾阿很譏諷地說道。但少年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來自麥德行星，出生于那里。那是個美得攝人魂魄的地方。”隨著?？逅沟男穆?，諾阿也在他的意識里看到了那幅景象，一片寶藍色的湖水，正午的日光灑在湖面，如同黃金的粉沫落向水中，一些長相奇特的魚兒還成群結(jié)隊地躍出水面?？吹竭@樣和而充滿生機的場景，諾阿也忍不住勾起嘴角，于是回應(yīng)?？逅沟囊庾R：“的確很美，我也想待在這種地方。”

“而我想保護它，我想守護這個星球上的一切。所以，我加入了軍隊，為了能讓故鄉(xiāng)不落入戰(zhàn)火……”埃卡洛斯繼續(xù)說，“但我現(xiàn)在好迷茫?！?/p>

“發(fā)生什么了？”

“一周前，我們進行了對叛軍勢力的國剿。那也是個很美的星球，但當我們的星艦開火后，一切的美麗都不復(fù)存在了。那個星球離麥德很遠很遠，根本影響不到我的故鄉(xiāng)；而且他們幾乎沒有像樣的大型星艦，也就是說，他們無法去攻打別的星球。他們唯一做的，唯一有可能做錯的地方，就是違抗了中央庭……不，王朝的統(tǒng)治?！?/p>

“住口，說這種話可是重罪?！敝Z阿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她開始害怕，因為料到了這個人接下來要說的話也許會是足夠讓他們倆都掉腦袋的。

“我沒有在說，我只是在讓你聽我的心聲?！卑？逅箞?zhí)意繼續(xù)，“所以我在想，我們?nèi)ヌに閯e人守護的美麗，真的是在守護自己的美麗嗎？”

?？逅沟穆曇敉Ｏ?，但諾阿已經(jīng)讀出他心中所想：“你要叛逃？！”

“是的，因為我接受不了被強迫著去毀滅別人的家園。而且我想明白了，如果當權(quán)者容不下異己、用戰(zhàn)爭來消除一切不和諧的話，麥德星，我的故鄉(xiāng)，在這樣的王朝的統(tǒng)治下，是不會安寧的，永遠不會。”

“可你的叛變對王朝根本算不了什么，你也改變不了現(xiàn)狀，何必這樣冒險？”諾阿質(zhì)問道。

“因為我不能助紂為虐?！?/p>

一陣沉默后，諾阿再次問道：“你為何要和我說這些？”

“我需要幫助，三天后星艦要停泊在港口星球來獲取補給和補充燃料，我要趁那時從艦艙里偷走一艘小型星艦，因此要有個人幫我吸引守衛(wèi)。而你，大概是這里最有可能答應(yīng)我的人?！?/p>

“你怎么知道？我隨時可以出賣你?！?/p>

“因為，你也厭惡這里，厭惡這里的人，厭惡這里發(fā)生的事情?！?/p>

諾阿心中一緊，她每天要治療十幾個士兵的心理問題，好讓他們不再恐懼，然后這些人就重新拿著武器，沖向戰(zhàn)場。她經(jīng)常捫心自問：自己到底是在救人還是在害人啊……是的，她厭惡這里奴隸一般的生活。

“我想離開這兒，去幫助值得被幫助的人，拯救值得被拯救的靈魂?！卑？逅沟男穆曊f完，記憶里麥德星的圖景再次展現(xiàn)在諾阿眼前：魚群躍出波光粼粼的水面后，在半空，身體兩側(cè)竟探出一對裹著鱗片的翅膀，奮力振翅幾下后，魚兒迎著耀眼的日光，飛向了天空。諾阿也從他的腦海里，知道了這神奇的動物的名字：沃特廬鷹。

埃卡洛斯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這次，不再是他腦海里的心聲，而是真的張嘴說了出來，甚至，他用的是諾阿許久未聽到的高特語：

“諾阿，你愿意幫幫我嗎？”

三天后，一艘小型星艦以飛快的速度沖出港口星球，躲開身后的軌道炮與光軌，它飛向了群星之間。

星艦內(nèi)，?？逅乖隈{駛位上，回首給后面的諾阿一個安撫的微笑。

“我們現(xiàn)在去哪？”諾阿問道。

“去一個叛逃者該去的地方，在別的星系，有一個美得與眾不同的星球?！卑？逅够卮鸬?，“路途會有點遠，你先休息一下吧?！?/p>

諾阿聞言，乖乖閉上了眼睛，倚在坐位上休息。那一覺，她睡得很香甜。

———·———

“這是什么？”書涵跟在諾阿身后，和?？逅雇?，來到了一個帳篷跟前。諾阿先鉆了進去，而書涵卻被別的東西吸引了目光。她看到低空盤旋著幾只鳥，毛色是漆黑與深藍相間，十分漂亮，她忍不住向半空抬起胳膊、伸出手，想要去吸引這些小鳥，去觸摸它們。

“它叫［哈汀］，這是歐旺人的說法，我們都叫它尋水鳥。它們會自己飛去有水的地方，就像個雷達似的，跟著它們，你就能找到綠洲。所以歐旺人管它叫［哈?。?，也就是希望?！碧嵘８竦穆曇魪暮竺?zhèn)鱽?，看到書涵正伸著手想去碰尋水鳥，不由得一笑，看向埃卡洛斯：“呵呵！……她和你可真像啊，小子。我記得你也很喜歡這些哈汀。”

“是啊……因為它們很像我故鄉(xiāng)里的一種小動物?！卑？逅箲?yīng)和道，又對書涵說：“尋水鳥很怕人的，你還是別……”話沒說完，他就瞪大了眼睛，似乎感到難以置信。

諾阿從不遠處的帳篷里探出個腦袋：“喂，人類！你在磨蹭什么……”看到眼前一幕，就連她也愣住了。

一向?qū)θ吮苤患暗膶にB，此刻竟然撲著翅膀，飛向持劍的少女。一只率先停留在書涵探向空中的手上，緊接著，又有兩只依次落在她的肩頭，還有一只落在那柄火刃上面，至于無處可落的，則也盤繞在書涵周圍，猶如一群朝圣者那般。再看書涵，她那只藍色的眼睛散發(fā)著微光，很明顯，是她的能力在發(fā)揮作用。

“你是怎么做到的？”提桑格聲音激動，連胡須都在顫抖。

“我……不知道，這是我與生俱來的能力?！睍卮?，隨后她輕輕一揮手，尋水鳥就四散飛走了。她轉(zhuǎn)過身，跟著諾阿進了帳篷。

“荷拉肯在上啊……”提桑格看著書涵的背影，忍不住喃喃祈禱道，“［哈汀緹克］……希望之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