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爾蜷縮在角落,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迷茫的感覺了;他不開燈,安靜地在角落里看那些他翻譯過的作品,一本,一本,他經常在迷茫的時候將自己沉浸在文字里,唯有如此,他才會忘記現(xiàn)實。
亞歷山大已經習慣了他拿著小臺燈蜷縮在角落里看書了,因為昭示著夏威爾心里有結沒解開。
“小夏威爾?!眮啔v山大盤腿坐在他面前,雖然夏威爾不說,但他不喜歡自己在私底下里還穿著軍裝來見他;當夏威爾住進這個房間后,亞歷山大就再也沒在房間里穿過軍裝。
“薩沙?!毕耐柡仙蠒?,輕聲道,“求你放莫?;丶??!?/p>
“怎么又提起這件事了呢?1955年以前,蘇聯(lián)會清空西伯利亞?!眮啔v山大溫柔道。
“你一開始并不知道是誰殺害你的哥哥帕沙,但后來,安德烈找到了莫桑,他是一位很優(yōu)秀的情報人員,能夠通過多方找到一個絕密狙擊手的行蹤。薩沙,你告訴我,我被他發(fā)現(xiàn)是莫桑的弟弟,需要多長時間?”夏威爾很冷靜,他很少用這樣平靜的眼眸注視著他,似乎要窺入他的靈魂。
“薩沙,我不想聽你說任何冠冕堂皇的話語,你只需要告訴我,我們的結局是什么?”
夏威爾注視著他,湛藍色的眼眸用最堅定不移的眼神凝望入他的心靈深處。
“我不會讓他傷害你,你只需要記住,薩沙會永遠保護你?!眮啔v山大堅定道。
“薩沙,你很愛帕沙,你也從來不是為了愛情而失去主見的人;莫桑待在這里一天,就多一天危險。安德烈已經盯上他了,因為你,安德烈已經盯上他了!”夏威爾握住他的手,張開他的手指,放在自己臉頰上,“薩沙,你知道他對我來說很重要?!?/p>
亞歷山大不能放莫桑離開的原因不只是莫桑殺了帕沙,還有一層原因,就是因為夏威爾的心始終牽在他身上;夏威爾分的很清楚,愛情是愛情,親情是親情,愛情和親情一樣重要,他會牽掛莫桑,牽掛他在遙遠的柏林,那片土地長眠著他的恩人——蘭多尼斯夫婦,有著他相熟的記憶,這怎么能不讓他心心念念地想要離開這片冰雪的紅色國度,回到屬于他的故鄉(xiāng),他從來都是另一個世界出來的人,不屬于這里。
“你相信我,好嗎?親愛的小玫瑰?!眮啔v山大親吻他的掌心,藍眸易碎。
夏威爾將他抱在懷里,他需要愛,很多很多的愛。
“我相信你,有你在,因為你是薩沙。”
亞歷山大回憶起安德烈的癲狂與聲嘶力竭,他閉上眼,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安德烈傷害夏威爾!
誰都不能傷害他!
安德烈在盧比揚卡生活工作,早就成為了盧比揚卡的一份子;而盧比揚卡的孩子,從來都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他來西伯利亞,完全是因為盧比揚卡那邊要派人來監(jiān)視薩沙,薩沙的政敵不少,因為他是最有資格再度晉升為少將軍銜的上校軍官。他聽說薩沙有跟德國人來往很近的苗頭在,于是自告奮勇地前來,他實在不愿意薩沙上軍事法庭,所有靠近薩沙的危險他都不愿意讓其發(fā)生!
尤其是……彼得。
‘彼得’絕對是德國人,這肯定也不是他真實的名字;‘彼得’,到底是誰!
安德烈突然有了一個怪誕的想法,但往往這就是真的。
也許‘彼得’,就是勞改營里的德國戰(zhàn)俘!
畢竟‘彼得’長的如此漂亮,就連安德烈都不得不承認,看見‘彼得’,就像看到了燦燦晴空下的阿爾卑斯山脈;而且‘彼得’真的宛若那人再生。
如果‘彼得’真的是勞改營戰(zhàn)俘……
西伯利亞的夏天,風光秀美,晴空燦燦。
1948年的夏天,莫桑來到勞改營的第三年,他的銳氣已經被磨掉了,如果現(xiàn)在有人拿著一把槍站在他面前,他大概也會乖乖妥協(xié),絕對不會想著辦法反殺。
“莫桑?!甭返戮S希將蘋果丟到他手里,“藏好了,今晚拿回去吃!”
“哪里來的蘋果?”
“是我昨夜偷溜去后山的角落里看到的,真是奇怪,初夏了這兒還有蘋果;剛好那樹上結了幾個果子,我們一人一個。”
莫桑將蘋果貼心放好,這些時候,多虧了他們,他才慢慢地走出來;他已經接受夏威爾不在回到自己身邊的現(xiàn)實,只是他依然無法逃避自己的內心,哪有磅礴生長的愛情能在一瞬間枯萎呢。
遠處,一個身影從房間后頭探出腦袋,金色的頭發(fā)宛若初夏的陽光。
夏威爾知道不會有人跟蹤他的,亞歷山大幫他解決了一切;他注視著莫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莫桑了,他憔悴了許多,那雙時常會笑的眼睛也被磨平了活潑;亞歷山大是可以明白莫桑對他的重要性的,因為他也有哥哥,還是他的精神支柱的哥哥!
他很害怕,害怕莫桑已經生氣了,再也不愿意見到他。
戰(zhàn)俘勞動一日,回房休息的時候,第一個進門的科里西亞發(fā)現(xiàn)昏暗之中,莫桑的床鋪上有弓起的東西,那是一個人?
他點燃偷偷收集的煤油燈,身旁跟著他的伙伴,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當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時,他開心的就要跳起來;但看到他現(xiàn)在睡容安靜,便沒有出聲打擾。
他們都安靜地去到門外,獨留莫桑。
夏威爾必須承認,也許是多年來的習慣,只要是躺在有莫桑氣息的地方,他都能安然入睡;蘇聯(lián)人喜歡穿翻領襯衫,他跟在薩沙身邊也穿著白色的翻領襯衫,金色的頭發(fā)在睡眠中被揉亂,他裹在被子里,說來這床鵝絨被子還是他偷偷送過來的呢。
在迷迷糊糊的時候,他感覺到有人在輕柔地撫摸他的頭發(fā),溫柔細膩,猶如呵護世間最嬌艷欲滴的玫瑰。
他將臉埋在他的掌心間,親昵地蹭了蹭。
“莫?!?/p>
莫桑輕聲應了,附身將臉貼在他的臉側。
他沒有弄醒他,他真的很希望夏威爾能一直不醒過來,在夢里他依然是依偎著自己的少年。
“薩沙,求你了,放莫桑走好不好?放他回德國,我一定不會跟著他離開你的……薩沙,我愛你呀,薩沙……”
“不!不要!”
夏威爾猛然驚醒,他看見一雙海藍色的眼眸,從驚訝到發(fā)乎于心的溫柔;他怔忡間,臉頰上飛出兩片愧疚的紅云。
“莫桑……”夏威爾說出德語的那一刻,他猛然驚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說過母語了,在軍官樓,他說的一直都是俄語。
“你討厭我嗎?如果你,你生氣了,我現(xiàn)在立刻就走……”夏威爾在莫桑面前,永遠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他可以無條件的信任莫桑,因為莫桑絕對不會傷害他。
“小夏,我一直很想念你?!?/p>
這個幾乎迷途在蘇聯(lián)的青年撲在那個與眼眸一樣溫暖的的懷抱里,就像抱住了失而復得的寶藏。
“莫桑!你不怨我,我就很高興了!我真的很高興!”夏威爾抱住他,夜鶯找到了他的故鄉(xiāng),棲息在故鄉(xiāng)的森林中。
莫桑知道夏威爾一直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他親吻小玫瑰的額頭,捧著他的臉,輕柔擦拭他的眼淚。
“小夏,以后可不能總是哭了,我沒辦法繼續(xù)保護你了,但你相信伊薩托夫,我也衷心地希望你和他的愛情能長久地存在于世間;慈祥的天父會福佑你們,你會獲得永恒的幸福?!?/p>
莫桑深知夏威爾的心性,夏威爾是嬌弱的玫瑰,也是堅強的矢車菊,只要他認定的,就絕對不會改變。
“謝謝你莫桑?!毕耐栍H吻他的臉頰,抱著他笑容奕奕,他最希望得到他的祝福,天父讓他們結締為家人,如果得不到家人的祝福,就殘缺了許多美好的純粹。
莫桑欣慰他終于長大的同時,也為他感到幸福。
即使自己還沒能從過去走出來。
“莫桑,你放心,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害你。”
“哦?那你的薩沙呢?”莫桑挑眉逗趣。
“薩沙也不可以!如果他敢傷害你,我就永遠不會原諒他!我就,我就咬死他!”
莫桑揉著他的頭發(fā),用臉跟他蹭了蹭,“你這么兇,不怕他不要你呀?”
“他才不敢不要我呢?對了,莫桑,給你看看這個?!毕耐柦忾_襯衫的一顆扣子,將頸項上佩戴的矢車菊項鏈挑出來,放在手掌心中,“這是薩沙送給我的禮物!”
莫桑是安德烈嘴里的布爾喬亞大少爺,是德國富豪的獨子,見過很多稀世珍寶,一眼就能看出這個項鏈上面墜著的藍玉是他當年在德國皇宮時,看到的展覽館里德皇寵妃留給世人的禮物。
莫桑拿起項鏈掂了掂,放在耳邊搖了搖,倏然,眼波微變。
“小夏,你這項鏈除了伊薩托夫,還有誰碰過呢?”
“我還給瓦列什卡拿去看過?!?/p>
“當面嗎?”
“是的,瓦列什卡還夸項鏈好看呢。”夏威爾對著莫桑撒嬌道。
“小夏,這條項鏈很美,很適合你。不過如果你想真正站在他身邊,你也要變得強大,你回去見伊薩托夫,讓他教你怎么偵查和找尋情報,你總該需要自保本事的?!蹦幎ǖ赝瑸樗匦麓骱庙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