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康對鳳昭帶回來的那個男孩子顯然感到意外。

放下手中的朱筆，目光在兩個孩子之間來回游移。

“朕的小鳳凰，今日怎么想起帶個玩伴過來了？”他微微挑眉，語氣里透著幾分疑惑。

鳳昭把人輕輕推到老康面前，揚起一抹笑，“皇瑪法，這是弘歷。我見他一直在四皇叔院子前曬太陽，怪熱的，便索性帶回來了?；尸敺ǎ蚁氤运稚搅??！?/p>

她的話像是一陣清風(fēng)拂過，輕描淡寫間卻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老康伸手揉了揉鳳昭的頭發(fā)，眼中滿是寵溺，“你這小饞貓，罷了，既然這樣，就讓人準(zhǔn)備三份酥山和冰果，朕與你們兩個小家伙一同享用?！?/p>

弘歷站在原地，雙手垂于兩側(cè)，指尖微微蜷縮，顯得有些緊張。

但想到方才鳳昭那篤定的言語，他鼓足勇氣抬起頭來，目光中透著恭敬與孺慕，神情如同初春破冰的小溪般清澈又堅韌。

老康見狀，興趣盎然地打量了他一番，隨口問起功課。

雖然弘歷學(xué)識不算拔尖，但言辭間機(jī)靈勁兒十足，倒也令老康微微點頭。

頓了頓，老康看向鳳昭，問道：“昭兒，你把他帶到皇瑪法面前，究竟為了什么？”

鳳昭正低頭舀著碟中的酥山，聽到這話，頭也不抬地說道：“皇瑪法，弘歷哥哥沒人疼，我要這個人呀。”

她的語氣平靜自然，宛若挑選一件稱心如意的物件，簡單直白，毫不拖泥帶水。

老康聞言，并未表現(xiàn)出過多驚訝。他本就打算從老四的兩個兒子中挑一個加以栽培，如今不過提前定下罷了，反倒省去諸多麻煩。

他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弘歷略顯局促的身影，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弘歷怔怔望著這一幕，眼神復(fù)雜。

他清楚地感受到，在這對祖孫之間，真正做主的其實是那個看似稚嫩的女童。

然而，滿殿奴仆無一人流露出詫異之色，仿佛這種場景早已習(xí)以為常。

難道，這就是天生鳳命者的底氣與驕傲嗎？

他的心緒跌宕起伏，既生出羨慕，又夾雜自卑，更多的則是一種被突如其來的幸運砸中的喜悅。

老康依舊神色平和，沒有絲毫反對之意。

“那等回宮后，弘歷便去阿哥所吧。朕看老四真是糊涂了，自己的親生骨肉，竟能狠下心這么多年不聞不問！”

話語雖輕，卻帶著不可違逆的威嚴(yán)。

鳳昭滿意地點了點頭，隨手拿起一顆葡萄剝皮遞到弘歷唇邊，動作漫不經(jīng)心，卻透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親密感。

“皇瑪法，不如再把弘晝也一并帶走吧。他和弘歷一起長大，關(guān)系肯定不錯。哪有皇家子嗣如此不倫不類地待在圓明園？要是被有心人廣為流傳，恐怕世人還以為咱們滿人粗鄙無禮，是蠻夷而非知禮之人呢?！?/p>

這句話猶如石子落入湖面，蕩開層層漣漪。

老康沉吟片刻，終于緩緩開口：“你說得有道理。”

殿內(nèi)一時靜默。

弘歷的肩膀微微一僵，目光依舊低垂，眼底卻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

皇帝的恩典，對于一個長久被冷落的庶子而言，無異于荒漠里突現(xiàn)的一汪清泉，令人心動卻又難以完全信任。

“抬起頭來?！?/p>

鳳昭邁著輕快的小步子走到弘歷面前，纖細(xì)的手指輕輕托起他的下巴。

她的動作流暢自然，仿佛全然未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個四歲的孩子。

“看著我，弘歷哥哥。從今日起，你就是我鳳昭的人了?！?/p>

被迫對上那雙明亮如星辰的眼睛，弘歷心中泛起層層漣漪。

小公主的目光中，透出一種與其稚嫩外表極不相稱的篤定與威嚴(yán)。

她的指尖觸碰之處，帶來一陣細(xì)微的灼熱感，如同在寒潭般的內(nèi)心投下一顆石子，激起陣陣波瀾。

“臣……臣不敢當(dāng)此大恩。”

他的聲音干澀沙啞，喉結(jié)隨著吞咽動作上下滾動。

那雙習(xí)慣于隱藏情緒的眸子，此刻竟無法遮掩內(nèi)心的復(fù)雜光芒。

鳳昭輕輕哼了一聲，抬起小巧的下巴：“這可由不得你?；尸敺ㄒ呀?jīng)應(yīng)允，你沒有選擇的余地。”

她松開托著弘歷下巴的手，轉(zhuǎn)而拉住他的袖口，“走吧，我?guī)闳タ纯茨愕男伦√??！?/p>

老康站在一旁，眼含笑意地注視著這一切。

他的小鳳凰向來如此，只要認(rèn)定了事情，便絕不會輕易改變。

而那個自卑的弘歷，雖然神情間滿是困惑與抗拒，但眼神深處，卻隱隱透露出一絲隱秘的渴望。

皇帝揮了揮手，示意太監(jiān)們帶路。

“陛下，臣、臣——”弘歷遲疑地開口，卻立刻被鳳昭毫不留情地打斷。

“你現(xiàn)在該說的是謝恩，而不是推辭?！?/p>

她的聲音稚嫩，卻帶著不容商量的堅定。粉嫩的小手從寬大的袖中探出，緊緊攥住弘歷的手腕。

“皇瑪法，昭昭告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