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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皮火車什么時候能載回來我的愛人?!?/p>
他們兩個離別的大大方方,沒有多少話留在心里,但分別開才發(fā)覺,其實他們還有好多事沒做過。
劉耀文在這里混不下去了,房租高的吃人,記起來老家的舊房子,他想回去打一年工。
那天晚上劉耀文載著宋亞軒去碼頭吹海風(fēng),夾雜著小吃攤襲人的香氣,宋亞軒深深吸了一口,拽著劉耀文袖口向那走去,等菜時在破舊的木板凳上坐下來。劉耀文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可誰又說他做錯了呢。
好舍不得啊,怕一走了,校門口的混混去堵宋亞軒,怕他雷雨天里做噩夢,吃面條忘放雞蛋,忘了收衣服,夜里扔垃圾不穿外套。
“宋亞軒,你可以好好照顧自己嗎,我給你買多少糖多少關(guān)東煮都可以,求你了,過年壓歲錢給自己買些喜歡的書看,別由著鄰居小孩賴著你買小摔炮了?!蓖蝗缙鋪淼囊欢卧捵屗蝸嗆幮睦锇l(fā)蒙。
“這不是有你護著我嗎?”
“我后天就要回重慶打工了,這兒房租太貴了。”
宋亞軒笑盈盈的臉被冷風(fēng)狠狠抽了一巴掌,他低下頭擺弄著衛(wèi)衣的抽繩。海浪聲充斥在兩人沉默之中良久。
“那……那你別虧著自己。”喉嚨與鼻頭酸澀起來,“這么快你也要走了?!彼蝸嗆帨I水在眼眶打轉(zhuǎn)。
“你等我安穩(wěn)下來好嗎?一年,等我一年?!眲⒁娜磕请p白皙的手,兩個拇指不安地在宋亞軒手背上搓,搓出一片紅印子,內(nèi)心忐忑。
他變得什么都怕了,不想再承受撕心的痛。
“好,怎么不好?!北粻恐哪侵皇峙c劉耀文十指相扣。
宋亞軒覺得那頓飯是與劉耀文吃過最苦的一次。
回家早已是深夜,抬頭看見家里沒有為他留燈,低頭長嘆。
“爸媽走了,阿滿也要走了?!卑褍鼋┑氖稚爝M口袋,口袋并不溫暖。
都拋下我,沒人要的我。
乖小孩蹲在樓下不愿回家,獨自抹走心酸淚。
后天劉耀文踏上那條四分五裂的馬路,裂進心頭,像斷尾的人魚,每一步都痛,那天他的小愛人給他送行,塞了各種口味的糖,各種零食,空虛的小行李包讓宋亞軒填的滿滿當當。
他一直笑著,笑著給他整衣服,笑著給他提行李,笑著抱抱他,笑著在他嘴上留下一吻。
笑著推劉耀文上火車,笑著看滑動的車輪碾碎他的心。
“怎么辦劉耀文,我的眼睛要下雨了。”
火車飛馳過他含著淚珠的眼眶,帶動一陣不合時宜的風(fēng),吹落他眼中的模糊,伴隨火車送走他的愛人。
他何曾不舍。
劉耀文坐在擁擠的車廂里,火車穿出車站的前一秒,他看見宋亞軒抬手擦眼淚。
心里空蕩蕩,即使周圍人頭攢動,有孩童的哭聲,幾個男女打牌激烈的嚎叫,玻璃摔碎與無盡的腳步。
他都不在意了,他只能聽見一遍遍阿滿。
下火車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中午了,再次踏上那條重慶老馬路,高樓大廈緊緊掩蓋住身后破舊的小樓房。劉耀文去公安局辦些手續(xù),這才把老房子的房產(chǎn)證搞到手,從下午辦到凌晨兩點,他又去黑暗的童年游蕩一圈。
他抱著一堆文件,頂著零下幾度的濕冷走回那座老樓。
一開門,塵土與霉菌的氣味讓劉耀文煩躁。他很累了,倒在父母之前的房間隨便湊合一宿。
第二天打掃衛(wèi)生,上上下下清理個遍,以前的話,頂多就是做做表面功夫,滿身的好習(xí)慣是宋亞軒在他耳邊日日嘮叨出來的。
房子年久失修,他又給房間換上新燈泡,拿著螺絲刀與那幾根電線搞了一下午,之前在修家電的那里打雜,偷瞄過幾眼,漸漸也就耳濡目染了。
收拾東西時翻出一張母親的相片,尺寸很小,劉耀文寶貝似的用大拇指摸索著,坐在床邊,不知是休息還是想媽媽。
他去了一家正規(guī)些的歌舞廳找工作,女老板看他長得不錯,是一個賺錢的好料子,惜才地收下他,給的錢多少滋潤些。這也算件叫他順心些的事了。
早上七點又裹起厚重的大衣出去找雜工,跑去車站擁擠的人流里。那兒有不少與他一樣的人,年齡卻大相徑庭。各自揮動手中的簡歷,像商品般被那些老板挑選。
大多是上了年紀的男人,遠來外地打工。劉耀文想到這不禁一聲苦笑,可憐天下父母心,也可憐深受貧窮荼毒的人們。
他何嘗不是被荼毒過的人。
他被一個工地老板看上,老板匆匆?guī)スさ睾灹藗€小合同就去搬磚切墻了。南方冬天凍骨頭,凍得劉耀文十指難以伸展,第一天干下來就裂了幾個口子。
他舍不得買涂著不疼的碘伏,去藥店買下一瓶廉價酒精和創(chuàng)可貼就走了。涂碘酒不疼,這是白姐教給他的,但是碘酒比酒精貴是他去了藥店自己明白的。他給自己花錢在這里,與白白浪費沒什么兩樣。
可笑,幾塊錢他都要扣扣搜搜,給宋亞軒花錢闊綽。
臨走前兩人約定,周五晚上八點打一個小時的電話。劉耀文剛拿從歌舞廳到第一筆錢就去辦了一個貴價的電話卡,在手機小小的屏幕里給宋亞軒備注著,愛人。
宋亞軒寒假里也好好聽著劉耀文的話,沒有再由著孩子買摔炮了,去書店買了好多書,買的每一本心里都會想:看完講給阿滿聽,他舍不得看電視,也不聽收音機,會好沒趣的。
趙叔見他心情不似往日喜笑顏開,身邊也少了個人。
“吶,阿宋,叔請你吃烤腸。”
他從收銀臺邊上的烤腸機里拿出一根香噴噴的脆骨烤腸,塞給心不在焉的宋亞軒。宋亞軒習(xí)慣性的道謝,習(xí)慣性地朝他淺淺笑。
載著一摞沉甸甸的思念回零三號樓,愛人從對面挪到冷冰冰的座機里。
冬天除了壓歲錢,沒再給他更多期待了,今年冬天依舊無聊且漫長。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