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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了通訊,歸泉剛轉(zhuǎn)身,眼角余光便注意到了一旁陰影里的人,那個人一半站在陰影里,露出的另一半臉上冷漠而冰寒,眸色漸深,看不清內(nèi)里。
她太過冷淡,無情,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歸泉不由得心頭一跳。
段云昭微微點頭示意,并未上去。她無聲地來,也無息地離開了。
游澤安還有點收不住情緒,正打著哭嗝,望向歸泉,眼睛濕漉漉的,泛著水光。
歸泉突然有點小小的崩潰,怎么他這段時間是捅了孩子窩嗎?一天到晚看孩子。
事實證明,是的。歸泉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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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域這邊,念.剛剛安排好了笙茉就又要找自家三妹的名不副實的大老板.初特別煩躁地放下了手中的一切。
其實她猜到了瑾安會去哪兒,去見誰,但就是因為這個她才煩躁地不行。
雖然百年前她帶走瑾安澤安的初衷就是為了這個,但……念初煩躁地站起來,她如今并不想拿瑾安的命來冒險。
百年的時間里,念初早就不再是那個她了。
沒有瑾安的情人血,仇人淚,她還可以再找別人的??蓻]有了她,她會瘋的。
但——事與愿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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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瑾安被傷得很重。
她的面容不像之前,氣息紊亂,唇邊的殷紅色被她抬手輕描淡寫地擦掉,又忍不住低低咳了兩聲。就這么一咳,她頸部堪堪避過主動脈的傷口滲出鮮血,浸濕了瑾安的衣衫。
千源也受了傷,但沒瑾安那樣慘烈。他輕輕靠在一邊的墻上,手上的劍尖端滴下一滴又一滴的血珠。
男人站直了身子,雙手直接將武器丟下,清脆一聲響。他雙臂張開,聲音淡淡好像他們一直沒變過,她還是百年前的模樣:“瑾安,過來?!?/p>
游瑾安沉默著,抬眼看他,許久沒動。
男人也一直張著雙臂,等著面前的女孩兒。
瑾安突然將手中的劍丟在原處,幾步飛奔,像是個新婚妻子在奔向丈夫的懷抱,那樣喜悅,那樣急促。只是——她在途中抽出了長靴側(cè)面的匕首。
千源像是沒看到寒光,神情格外的溫柔,眷戀,在他眼中,那只是他的小妻子,她外出許久終于歸家,他在家門口張著雙臂等她回來。
只是,小妻子手里握著的不是鮮花玫瑰,而是匕首。
高處,念初急急趕到,身著正式的黑色絲裙,手持一捧白花,微微低眉垂目,望著這一幕,無聲嘆息。
他們緊緊相擁,男人箍緊了雙臂,用力感受著游瑾安的氣息,這種氣息令他心安。游瑾安也擁住了他,將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千源面前。
利刃入肉。
游瑾安感覺到背后的動作,閉上了雙眼,卻是有人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暗?。骸安慌隆慌隆!?/p>
她原本是有些怕血的。
匕首全部沒入千源的死穴,他睫毛輕顫著,安撫著女孩兒。
身體越來越沉,他不住地往下落。游瑾安無措地抱著他跪坐在地,她的語氣破了冰:“你可以選擇,與我同歸于盡?!?/p>
鮮血用處,千源眼里擎著笑,帶著解脫。他的手撫上瑾安頸部的傷口,語氣極其輕微:“疼嗎?瑾安,”他語氣極其溫柔,“我希望你像這個名字一樣,有,今,安。”
游瑾安沒說話,她也不知道要說什么,懷里的人的生命力在流逝,而這,其實是她百年來的執(zhí)念。
也正是因為這個,她才……度過了噩夢一般的百年。
千源絮絮叨叨:“千算萬算,沒算到你,”他嗤嗤一笑,“栽在你這兒,我認了?!?/p>
男人喘著氣,努力睜開雙眸:“你就,原諒我吧?!?/p>
原諒我食言悔約,原諒我對你的家人動手,原諒我,愛上你。
因為,我今天也要死了。
游瑾安強迫著自己直視他,眼底的平靜不再,露出里面的痛苦掙扎,其實,千源也是為了給他的父母兄弟報仇。
當(dāng)年她的大伯酒后亂性欺辱了千源的母親,而后游家人為了防止千家尋仇,直接屠了他一家。
若非千源當(dāng)時身在賭場,他也難逃一死。這些,她都在這些年里都查清楚了。
他們之間,不死,不休。
游瑾安將臉貼在男人額頭,恨與愛交織翻涌,不斷沖擊著她?!拔也辉?,”她低聲喃喃:“但…其實…我是準備和你一起死的…你可以殺死我的…”
她不原諒,因為她沒資格。他們之間,太復(fù)雜,太復(fù)雜了。
而且,怎么能不恨呢?她本來是被護在羽翼之下,身處凈土,一朝破碎,家破人亡,而她是那個罪魁禍首。
是她引狼入室,不識人心。
只是……恨意之下是翻涌的愛意。愛之深,恨更深。
千源強撐的眼眸漸漸合上,他也知道,不可能得到一個原諒,原諒,是那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