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抖了抖,一開始他以為有人在敲門。直到海浪聲越來越大,他看見自己的手指,隱約變得透明,又有了投影。
他慌忙轉(zhuǎn)身,聽見座椅響動,然后他哥的聲音傳來?!澳阍谀抢??”
可能是時間到了,穿越通路正在打開,舒的影子在一瞬間與現(xiàn)實交疊。
二十歲的逆向的舒在最后一刻,重新進(jìn)入了憂憂的視線。
舒忽然意識到,從他哥的時間線來看,自己應(yīng)該正在消失。
這時候他哥還未經(jīng)歷他的失蹤,還是在和他慪氣。只有舒知道,哥哥即將面臨什么。
五年,八年,十年。穿過未來抵達(dá)過去。深夜打一個電話,飛機(jī)在原地噴氣等待。
他哥最后一句話是“這里的事已經(jīng)和你沒有關(guān)系”。
他無言以對,最后一句話是“我走了”。
他們誰都沒有說再見。
時間又將他撥回這一天。有一瞬間他腦中一片空白,然后冒出很多沒來得及說的話。可是一切都來不及。海浪的聲音越來越大。他想不到,原來在這一天離開一次后,他還可以再一次離開。
命運(yùn)再度施給他們的相見,也是告別。
他走了兩步,放下信件,對驚詫的憂憂問,哥,你想我么?
最后的“么”他說得非常輕。他知道從對方的時間,聽到的,將是一句反話。
屋頂后面依然有屋頂,山外依然有落日。只是從這里離開,沒有哪個宇宙會有人藏著他的照片,不敢念他的名字。
兄弟是他們的開始,也是注定的結(jié)局。
他以為會落眼淚,最終卻露出微笑,擺了擺手。
多巧,招手和告別竟然是同一個動作。
不論什么時候,還是笑著更好一些。
*
憂憂知道這幾天,弟弟在冷戰(zhàn)。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毫無道理,但他已經(jīng)忍了很久,所以更難控制脾氣?;蛟S用不了多久,他們必將碰撞出一個無可挽回的局面。
可是今天早上出門舒也沒有和他說話,他倍加心煩意亂。
時間就這樣混亂地流到下午。
他走了一會兒神,突然聽到一陣古怪的動靜。轉(zhuǎn)過身去,卻看到了本該在單位摸魚工作的弟弟。
這個弟弟似乎有些不一樣,好像罩著一道特殊的光暈,看起來也比平日年輕。
“你怎么在這里?”
弟弟向他招了招手,露出毫無芥蒂的微笑。不知道為什么,憂憂忽然覺得心里涌出一種酸楚。
他知道弟弟永遠(yuǎn)不會記恨他??墒悄悄贻p的微笑里凝結(jié)著一種永恒的傷感,并不是28歲順風(fēng)順?biāo)氖嬖撚械母袀?/p>
“我想你,哥。”
年輕的舒用很緩慢的語調(diào)說道。然后拿起了柜面上的一封信。
憂憂一瞬間有些驚訝。
明明早上剛剛見過。他們多年相依為命,但舒很少如此直白地表達(dá)。也許這些日子,是自己逼得太緊。
舒竟然從單位曠工跑出來,特意找他說話。憂憂從中感到隱秘的甜蜜。之前那些爭執(zhí),瞬間被他扔到腦后。
既然舒先開口,那么這次冷戰(zhàn)就宣告結(jié)束。他們的生活又可以恢復(fù)。
折磨又如何,只要他抓緊一點(diǎn)就可以了。再熬一個五年,再忍一個十年。沒有什么比舒在他身邊更重要。
“那么,晚上……”憂憂忍不住有些笑意,扶了下衣領(lǐng),腦中閃過幾個餐廳。他準(zhǔn)備讓秘書去定個好位置。他要證明他給的才是最好的。
可是再一抬眼,只有半掩的門扇,并沒有任何人影。
“你在哪里,舒?”
憂憂感到困惑,一路追出去。但沒有人見到少爺出入。甚至連他拿來的那封信,都好好地擺在秘書的桌上。
也許是他太累了,產(chǎn)生的幻覺。憂憂揉了揉太陽穴,沒有在意,繼續(xù)讓秘書去訂周末的餐廳。舒愛吃什么菜,他都知道。
相信到了那時候,舒一定已經(jīng)服軟。他們兄弟之間沒有什么跨不過去的坎。
整個城市的人流都在疲憊中歸巢。夕陽一點(diǎn)點(diǎn)從大幅全景落地窗下落,掃到一個朝內(nèi)的相框。那是憂總平時坐在桌前,也一眼能看見的位置。
現(xiàn)在那個相框,空空蕩蕩。
(全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