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身兼鬼司之職數(shù)年,岑寒卻沒有盡半分作為鬼司的責(zé)任。
白無常告訴過她,在幾百年以前,歷屆鬼司作為陰兵首領(lǐng)那可都是要親自上場殺敵的,——陰間在那之前就被分得七零八落,除了冥界之外,各大鬼王爭權(quán)奪利割據(jù)一方,動不動就打打殺殺,,而冥界作為陰間正統(tǒng)政權(quán),往往會派鬼司平定戰(zhàn)亂。
“那后來為什么就不打了呢,是因為打不過嗎?”岑寒問。
“打不過?笑話!你可別太小瞧咱們冥界?!焙跓o常說及此處是壓低了聲音:“真要打起來,冥界毫無疑問占上風(fēng),不過吧,老賀這些年不太愛管他們那點兒破事,任由他們鬧去,只要不干擾到冥界 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看他就是想擺爛了唄。”
賀璃的確總是一副對萬事萬物都提不起興趣的模樣,即使是在撰寫生死簿或?qū)徟型龌陼r也是淡漠到令人畏懼,不過有一件事例外——他似乎熱衷于揪著岑寒傳授她一些像鬼語冷焰之類的奇門異術(shù)。
鬼語并非陰間通用語言,但在御鬼念咒和生死簿編寫時會用到,冥府大殿的書架上就堆著不少用鬼語寫的卷軸,盡管其中大多數(shù)被施了禁咒,即便打開也是一片空白。
至于冷焰,聽黑白無常說是賀璃的絕技,對任何厲鬼邪物都有極強的攻擊性,不過在岑寒眼里,手上的藍火還不如煤氣灶上的好用。
在不久前,賀璃還送了她一樣法器——幽冥之眼,一顆黑紫色的吊墜,有了此物她便可溝通陰陽兩界,也可憑它自由穿梭于冥府和陽間,當(dāng)初送白渺去冥府便是靠這顆珠子喚來的悠。
白渺事件結(jié)束半個月后暮城中學(xué)又回到從前的安寧 ,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忙碌的考前復(fù)習(xí)讓所有人都將學(xué)業(yè)以外的事拋諸腦后,上不完的課寫不完的作業(yè)考不完的試壓的人喘不過氣。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贬胫酌烊脍じ?,賀璃破例讓她一個厲鬼入了輪回,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之后的一個月里,就是為了將要到來的中考拼死拼活,每天復(fù)習(xí)到十二點,幾乎粘床就睡,有時夢里魂穿到冥府,岑寒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疲倦模樣 。
黑白無常更是打量著她那倆大黑眼圈調(diào)侃:“你現(xiàn)在看著,比我們還像鬼……”
“呵呵”岑寒苦笑,也懶得同他們爭辯,倒頭躺在地上,開始裝死。
悠正抱著一坨生死簿從判官院回來,見她一臉苦哈哈的樣子,倒是一臉關(guān)切:“也別太累著自己?!?/p>
“還是妞妞關(guān)心我?!贬袆拥乜聪蛴啤?/p>
因為她小時候說話口齒不清的緣故,妞便成了悠的昵稱。
岑寒盯著上空的壁畫,提高了嗓音問大殿上正翻閱生死簿的賀璃:“起不來了,老賀啊,我今天能躺著學(xué)不?”
賀璃接過悠手中的冊子,不緊不慢地在案上攤開,他難得大發(fā)慈悲。
“今日便休息吧?!?/p>
他說這些話時就好像是下了赦令
老賀你人還怪好的嘞。
等到一個月后成績出來,看著電腦屏幕上還算能入眼的分數(shù),岑寒總算是放下心來,看樣子第一志愿是穩(wěn)了。
又過了兩個星期,鄰里其他孩子的錄取通知書都陸陸續(xù)續(xù)的送來了。岑寒家門口卻是沒有一點動靜。
岑媽為此是坐立難安,一直和岑寒念叨:“這怎么還沒來,別是送錯了?!?/p>
起初岑寒倒也沒把這事放心上,白天照舊沒心沒肺地玩,晚上她特意向賀璃請了假,逃過了以往被逼著看《冥文經(jīng)》的酷刑。
又過了兩個星期,總算有人敲響了岑寒家的門。岑媽迎了出去
“這是您的包裹。”快遞員將薄薄的包裹遞了過來。
借著屋檐下昏暗的燈光,那人帶著鴨舌帽,一身黑衣,分明是大熱天卻戴著黑色手套,下半張臉更是由口罩遮著。
那人回身時,岑寒感受到似乎有一抹寒光透過帽檐和口罩之間的縫隙向她投來,盯著快遞員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他不禁皺眉。
不過岑媽可沒給她多思考的功夫,拽著她進了房間,小心地將包裹拆開。
“拜托,我去讀書還是你去讀書啊”岑寒看著母親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模樣忍不住吐槽。
“誰和你一樣,老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害我多操心。”
“媽你看哈,要不這書你去讀,到時候考上什么一流名校,我砸鍋賣鐵供你上學(xué),嘖,四十歲,正是闖蕩的年紀(jì)?!?/p>
“沒大沒小的。誒,來看看你的錄取通知書。”
包裹打開,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張金墨黑底的錄取通知書。
“山月書院?這是什么鬼?”看著這開頭陌生的名字岑寒愣在原地,接著往下:“恭喜岑寒同學(xué)被我校錄取?!?/p>
什么情況?我不是寫的一中嗎?
岑寒一頭霧水,又翻起一旁用蠟封好的信件。
岑媽湊過來看那錄取通知書,大喊不好。
“這怎么回事啊,寒寒,你確定當(dāng)時沒填錯嗎,會不會有人惡意改志愿?”
岑寒沒有顧忌到岑媽的碎碎念,只是死死盯著信紙。
信上的內(nèi)容說,學(xué)校為歡迎新生組織了一次開學(xué)前的研學(xué)活動,標(biāo)明了日期地點,看上去和正經(jīng)通知沒什么區(qū)別
。
不過真正讓岑寒注意到的不是這些,而是在信紙周圍一圈的花紋——在常人眼里那不過是一圈沒有規(guī)律的花紋,仔細看又像是符號,岑寒對這符號倒是再熟悉不過了,鬼語。
“媽,其實我不想順著原定的規(guī)劃走,這學(xué)校,是我選的,學(xué)習(xí)氛圍更輕松一些。”短短十幾秒,她編出了一個理由。
岑媽只是沉默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妥協(xié):“你應(yīng)該和家里商量一下……算了,你也大了。”
又簡單交代了幾句,岑媽才走出去。
等她走后,岑寒開始研究那封信,這對她來說并非難事,老賀教的那些東西也算是派上了用場。
“親愛的鬼司小姐:您現(xiàn)在一定充滿疑惑吧,想知道答案就按照信上所寫地址見一面吧。”
“知道的還真不少”岑寒用手指在代表鬼司二字的符文上點了點。
在陽間寫下鬼語又能交到她手上,這個寫信的神秘人大概率是個活人,并且能知道她在陰間的身份。
“難道是哪個走陰人干的?為什么呢……”
看來得到冥府去問問,就這么想著,她將房門反鎖上,掏出脖子上掛著的幽冥之眼。那珠子看著同往常不一樣,原本黑紫色的光減弱了不少,外圍被一圈腥紅的光暈籠罩著。
岑寒拿到那珠子也沒多久,以為這只是幽冥之眼原有的屬性,并沒有多在意。按照老賀所教的掐指訣念起問冥咒。
三秒過后,周圍一切仍未有變化,她還是站在自己的房間里,重復(fù)了幾回卻沒能進入陰間。
“沒出錯啊………”她又撥弄起幽冥之眼,仔細打量著那紅光,發(fā)覺那層縈繞的光并非珠子本身散發(fā)出來的,反而是像一層屏障將其與外界隔開,到像是某種封印。
她不禁聯(lián)想到那個寫信之人——一個會鬼語的人,會點術(shù)法也不稀奇吧。
離信上所寫的時間也就間隔了一天,前一晚她還告訴賀璃他們讓她休息幾天,那在接下來的一天之內(nèi)冥府主動聯(lián)系她的可能性也不大,也就是說,她必須單刀赴會去見見那位神秘之人了。
“敢改姐的志愿,毀姐前途,姐倒要看看你是個什么鬼東西!”
又過了一日,到了第三天早上,便拎著雙肩包打了倆出租車前往信上所寫的西郊停車場。
岑寒坐在車上,又反復(fù)將信看了很多遍,試圖找到點什么線索,不過除了落款處那個龍飛鳳舞看不清具體意思的簽名,她是一無所獲。
等到了西郊停車場,她按照給出的車牌號在一排排大巴中搜尋。
“DY1313,地獄十三……呵呵”
停車場上除了她還有不少同齡人人,同她一樣在搜尋著相應(yīng)的大巴車,岑寒原本以為所謂研學(xué)只是一個幌子,不過現(xiàn)在看來確實是有這么一場活動。
轉(zhuǎn)了好大一圈,她在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那輛“地獄十三號”。與其他被擦得锃光瓦亮的車子不同,這輛車不僅體積小,還破破爛爛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塌,得虧岑寒剛才多留意一眼,不然還以為是輛被隨意丟在這的報廢車呢。
車子的前門開著,還沒走進去,一股子陰風(fēng)就撲面而來,這可不止空調(diào)的冷氣,中間還夾著一絲陰氣——岑寒對此異常敏感
猶豫片刻,她還是邁上了臺階。
車?yán)镆呀?jīng)坐了六個人,除了司機以外,前排靠窗的位置上坐著一個身著運動短衫的少年,正戴著耳機,完全沉浸在游戲里。
坐在他身后靠窗位置上的,是個穿著蕾絲長裙的長發(fā)女孩,她原本一手撐著下巴眺望遠方,在岑寒走上臺階時,余光向這邊掃視了一眼。
再往后,氛圍就有些古怪了,走道另一側(cè)靠后的位置上是兩個并排坐著的人,炎熱的夏日卻是用寬大的黑袍將自己渾身上下捂的嚴(yán)嚴(yán)實實,那兩個黑袍子緊挨著似乎在說些什么,還時不時有低低的笑聲從那個方向傳來。而車子最后靠中間的位置上,坐著一個身著一襲道袍發(fā)挽成髻的少年,從岑寒上車起就一直用一種冷厲的眼神死死盯著她,同時他手中還握著一把有些年紀(jì)的長劍,正用手帕擦拭著劍刃。
岑寒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都是群什么人啊,自己莫不是走進什么邪教組織,那個神秘人會在他們中間嗎
此時司機機械地轉(zhuǎn)過頭,一張眼窩深陷,布滿溝壑似的皺紋的臉,就這么突然出現(xiàn)在離她不到一米的地方。
“那個……不好意思啊”岑寒默默向臺階下退了一步:“我走錯了”
剛回頭,那車門就以一種異??斓乃俣扰榈囊幌潞仙狭?。
一瞬間,她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