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宮宴過半,殿內(nèi)觥籌交錯的熱鬧漸成浮影?;ㄩ和锬镫x席的背影,也放下酒盞。
“女兒想出去更衣醒醒酒。”她湊近母親耳畔,鎮(zhèn)國公夫人撫過她鬢邊微亂的珠釵,目光掃過御座旁的二皇子,終是輕嘆著頷首。
細雪沾衣不化,御苑的燈籠光暈染得飛雪如星屑?;ㄩ厚v足在桃林中,風吹拂有暗香浮動,她仰頭望見枝頭幾點紅萼——竟是早發(fā)的桃花苞,裹著冰晶在月下微微發(fā)顫。
很快,細雪沾濕了她的睫毛,在藍白衣裙上留下晶瑩的痕跡。
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踩碎一地薄雪。她未及回頭,便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蕭崇的氣息鋪天蓋地籠罩下來,松墨香混著落雪的清冽。
“怎么找到這里的?”她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我猜的,”蕭崇的下巴輕蹭她發(fā)頂:“這里有我們的許多回憶?!?/p>
花楹轉身,望進他映著雪光的眸子。銀白冠冕下的面容清俊如畫,長睫上沾著細碎的雪粒。她忽然想起那年上元節(jié),他也是這樣在人群中準確找到迷路的她。
“宴會還沒結束。”她故意道,“白王殿下擅離席位……”
話音未落,蕭崇已低頭吻住她。這個吻比宮宴上的瓊漿更醉人,帶著壓抑已久的思念。花楹揪住他衣襟,指尖陷入精致的云紋刺繡。
“阿楹?!彼⒅砰_她,指尖撫過她發(fā)間珠翠,“今日你戴的是鳳冠。”
“母親非要我戴的。”她撇嘴。
“一定很漂亮,可惜我看不到。”
花楹輕輕拉起他的雙手,將它們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溫聲道:“你摸摸看?!?/p>
蕭崇的手指微微顫抖,卻又帶著無比的輕柔,細細地描摹著她的輪廓。他閉上眼,試圖在觸覺中勾勒出她的模樣——
那張熟悉卻又無法看見的臉,在他的腦海中漸漸鮮活起來。
“很漂亮,”他輕笑,鼻尖蹭過她凍紅的耳垂,“我的阿楹,怎么樣都是最可愛的。”
雪越下越大。蕭崇解下大氅裹住她,兩人并肩坐在桃樹下?;ㄩ嚎吭谒珙^,望著枝頭緊閉的花苞:“真希望年年歲歲有你在。”
遠處傳來更鼓聲。蕭崇執(zhí)起她的手,回握住她的手指,“會的,我會永遠陪著你。”
雪幕中,兩道身影依偎在桃樹下。緊閉的花苞悄然裂開一道縫隙,仿佛連桃樹都讀懂了這場無聲的誓言。
遠處歌舞聲傳來?;ㄩ簩⒂H手繡的香囊塞進他手心:“送你的,我該回去了。”轉身時發(fā)尾掃過他掌心,像一尾溜走的錦鯉。
蕭崇獨立雪中,聽著漸遠的鈴鐺聲。枝頭花苞突然"啪"地輕響,綻開一線胭脂色。他若有所覺地抬頭,盡管眼前永夜沉沉,卻仿佛看見千萬樹桃花灼灼盛放的模樣。
此時,雪落無聲,而花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宮道盡頭。
她仍立在桃樹下,指尖摩挲著袖中那個香囊,上面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殿下?!辈刳さ穆曇艉鋈辉诎堤庬懫?,“赤王殿下在前方梅林?!?/p>
蕭崇神色未變,只是將香囊往袖中又藏深幾分。他抬步欲走,卻聽雪地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玄黑錦靴碾過碎雪,帶著刻意為之的從容。
“七弟也來賞雪?”蕭崇轉身,唇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蕭羽從梅影中踱出,暗紅內(nèi)袍在玄色大氅下若隱若現(xiàn)。他指尖轉著一支桃枝,“二哥好雅興?!?/p>
細雪落在兩人之間的青石板上,像劃開一道無形的界限。
“這桃林……”蕭羽忽然仰頭,望著枝頭緊閉的花苞,“有我們許多年少時的回憶。”
他輕笑一聲,“記得那年阿楹從樹上摔下來,我們?nèi)齻€同時伸手去接……”
蕭崇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緊。那年春日,確實是他們?nèi)送瑫r伸手——只是最終,花楹選擇撲進他懷里。
“七弟醉了?!彼麥芈暤?,“雪天路滑,早些回席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