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指尖在即將觸碰到的前一刻，猛地蜷縮回來，指節(jié)因用力而攥得發(fā)白。

他不能。

他不配。

這太陽般高貴耀眼的人，豈容他這等生于泥濘、雙手沾滿血腥的卑劣之徒玷污？

越是愛慕，就越是痛苦；越是覺得自己骯臟不堪，手段就越是極端。他所有的謀劃，無論是為她掃清障礙，還是借助幫主之力獲得這“進獻”的資格，都既是他接近她的手段，更是他那無法宣之于口、扭曲而熾烈的愛意本身。

他追求的，從來不是一時歡愉，而是要成為她唯一的、不可替代的“必需品”。他要讓她習慣他，依賴他，信任他，最終無法離開他，從而……完全屬于他。

他也沒想到，幫主竟會成全他這隱秘而瘋狂的念想。這讓他欣喜若狂，仿佛黑暗中窺見一線天光。

哪怕只是成為她眾多皇夫中的一個，哪怕永遠無法獨占，只要能名正言順地站在她身邊，能更近地看著她，守護她，為他所用，他便心滿意足……嗎？

不。

心底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嘶吼，在渴望更多。

但他將這瘋狂的渴望死死壓下，只余下畫紙上那栩栩如生的容顏，和他眼中交織的、近乎痛苦的虔誠與勢在必得的幽光。

他蘸滿墨，繼續(xù)勾勒，將所有的癡狂、所有的算計、所有的自卑與野心，都深深藏匿于這溫文爾雅的表象之下，融入每一筆、每一劃之中。

御花園內，百花爭妍，卻不及此刻薈萃于此的數(shù)位青年才俊。他們皆是經過層層篩選，有資格參與女帝花楹選夫終審的佼佼者。

在這群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之中，一襲青衫、氣質溫潤如玉的柳隨風，便顯得格外不同。他年歲稍長，姿態(tài)卻愈發(fā)從容沉穩(wěn)，如同喧鬧花叢中一株靜默的幽蘭，不爭不搶，唇角始終噙著一抹令人如沐春風的淺笑。

唯有細心之人，或許能從他偶爾掠過眾人的、極其短暫的視線里，捕捉到一絲深藏眼底的、近乎憐憫的淡漠。在他眼中，這些意氣風發(fā)的少年，不過是亟待修剪的枝椏，或是……即將被清除的障礙。

幾位公子立于亭臺水榭間，看似閑談，實則機鋒暗藏。

一位紅衣少年，乃鎮(zhèn)北侯世子，性子最是張揚，他斜睨著柳隨風，語帶挑釁：“柳公子似乎比我們年長幾歲？聽聞閣下出身……嗯，頗為特殊，竟也能與我等并列于此，真是陛下恩典。”

這話刻薄，直指柳隨風年齡與出身。

柳隨風聞言，非但不惱，反而笑意更深，他微微頷首，語氣溫和得近乎謙卑：“世子所言極是。隨風虛長幾歲，卻資質魯鈍，不及諸位少年英才，光芒萬丈。能蒙陛下不棄，得窺天顏，實乃三生有幸，唯有……感激涕零。”

他話語頓了頓，目光真誠地看向紅衣少年，“倒是世子，英姿勃發(fā)，頗有侯爺當年沙場之風，令人心折。”

他姿態(tài)放得極低，卻四兩撥千斤，將年齡轉化為閱歷，將出身問題輕巧帶過，反而捧了對方一句，更顯得自己胸懷坦蕩。

那紅衣世子一拳打在棉花上，還被不輕不重地“贊”了一下，一時語塞，臉色憋得有些發(fā)紅。

另一位藍衣公子，江南世家的才子，輕笑接口：“柳公子過謙了。只是聽聞陛下尚武，更喜純粹之人。柳公子心思縝密，長于謀算，只怕……與陛下喜好略有出入？” 此言更毒，暗指柳隨風心思深沉，不夠“純粹”，有投機之嫌。

柳隨風眸光微閃，笑意不減，抬手拂去袖口并不存在的微塵，動作優(yōu)雅：“公子妙論。陛下文韜武略，胸襟涵蓋四海，豈是我等俗人所能妄加揣測？心思是否純粹，但看用于何處，譬如利刃，在手是為守護，而非論其是否鋒利本身。”

他言辭懇切，姿態(tài)謙和，每一句都仿佛在自省或贊美他人，可每一句都精準地化解了對方的攻勢，并將自己置于更有利、更“懂事”的位置。

這番“茶言茶語”，使得幾位原本聯(lián)合起來想先擠兌走他這個“異類”的公子，仿佛重重揮出的拳頭都落在了空處，甚至還被他借力打力，弄得自身氣息不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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