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若瑾閉著眼，享受這難得的溫情時刻，從鼻腔里發(fā)出一個滿意的“嗯”聲。他心中明鏡似的，知道女兒這般殷勤，多半另有所圖。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

明知道是糖衣炮彈，他還是甘之如飴?？粗@張與文君有著七八分相似、卻更靈動與討巧的臉，對著自己巧笑倩兮，軟語溫存，他那顆在權(quán)謀爭斗中早已冷硬如鐵的心，總會不由自主地軟化下來。

這大概就是他蕭若瑾的報應——在朝堂之上，他以權(quán)謀為劍，步步為營，卻也將自己逼入孤家寡人的絕境；唯有在這后宮之中，面對這個被他嬌寵十余年的女兒時，他才能暫時卸下冰冷的面具，做一個平凡而溫暖的父親。

皇子的存在注定是危險的，他們生來便是棋子，一旦羽翼豐滿，便會成為威脅他權(quán)力的潛在對手。

而公主則不同，她不會涉足朝堂之爭，因此也無需設防。于是，他對這個女兒總是習慣性縱容，底線一退再退。

“父皇，”這一日，蕭離一邊為他揉著肩膀，一邊狀似無意地開口，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向往和一點點委屈，“宮里的花兒都快被我看膩了。聽說天啟城西市新來了一個西域雜耍班子，能吐火吞刀，可有趣了……我都好久沒看到宮外的熱鬧了。”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蕭若瑾的神色，見他并未立刻沉下臉，便繼續(xù)軟磨硬泡：“我就出去一會兒，就看看雜耍，買點糖人兒，保證天黑前就回來！讓瑾威公公跟著我也行呀！”

她扯著蕭若瑾的衣袖，輕輕搖晃，帶著小女孩兒的嬌憨，“父皇……好不好嘛？我在宮里都快悶壞了……”

蕭若瑾睜開眼，對上女兒那充滿期待、仿佛落滿了星子的眼眸。他知道，禁錮的鳥兒一旦嘗過天空的滋味，再華貴的籠子也會讓它感到窒息。

她這幾日的乖巧，不就是等著這一刻嗎？

他板起臉，試圖維持最后的威嚴：“胡鬧！天啟城人多眼雜，你堂堂公主，豈能輕易涉足市井之地？”

蕭離立刻蔫了下來，嘴角下撇，眼眶說紅就紅，委委屈屈地低下頭，玩弄著自己的衣帶，小聲嘟囔：“可是……父皇，我都答應再也不私自離宮了……我只是想在城里走走，散散心而已……這都不行嗎？”那聲音又輕又軟，帶著濃濃的失落，像羽毛一樣搔刮著蕭若瑾的心。

蕭若瑾看著她這副模樣，明知大半是裝出來的，心頭卻還是一軟。想起她之前在外“受苦”，又念及她近日確實乖巧可人，修煉也極為刻苦……罷了罷了。

他重重嘆了口氣，臉上是十足的無奈與寵溺，伸手揉了揉女兒的頭發(fā)：“行了行了，別擺出這副樣子給孤看。準了準了！”

蕭離瞬間抬頭，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綻放出比御花園最名貴的牡丹還要燦爛的笑容，撲上來抱住他的胳膊：“真的？謝謝父皇！父皇最好了！”

蕭若瑾被她晃得頭暈，臉上卻忍不住露出笑意，仔細叮囑道：“讓瑾威帶著一隊影衛(wèi)跟著你，不可離開他們的視線，不可去偏僻之處，不可招惹是非，天黑之前，必須回宮！聽到?jīng)]有？”

“聽到啦！保證乖乖的！”蕭離用力點頭，笑得見牙不見眼，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委屈。

看著女兒歡天喜地、如同放出籠的小鳥般雀躍離開的背影，蕭若瑾搖了搖頭，笑罵了一句：“這小機靈鬼……”

他重新拿起朱筆，卻半晌沒有落下。殿內(nèi)似乎還殘留著女兒身上的淡淡冷香，以及那份因為她的存在而短暫出現(xiàn)的“家”的錯覺。

他明知放縱她出去，或許會助長她向往自由的心思，或許會帶來未知的風險?？伤驴吹降?，是她眼中失去光彩，變得如同這宮里其他那些循規(guī)蹈矩、失去鮮活氣息的妃嬪一樣。

Mo琳瑯下一章有蘇昌河